命运,失去最宝贵的性命,就要比你的敌人,对手站得更高。”
“不。”阿九眼睛清澈明亮,晃动着一股陆天养从未见过的执着,他有一种错觉,面前俏丽的小侄女仿佛突然间成了可同自己比肩的女子。
“不是比他们站的更高,让世上少些这样的悲剧,除了更高的地位外,还需要一部更完整的司律体系,不仅有律法,还需要仵作,衙门里的差役,更需要青天父母官。”
阿九眸子突然暗淡下去,小手捧着茶杯,“不求天下大同,再无人枉死。若能让更多的死人为自己辩解开口说话,便是进步,再过上百年,或是几百年,许是会离目标更进一步,每一代都向前夸一小步,那么后代的日子起码比现在更美好。”
陆天养默默饮茶。不知被阿九的话吓到。还是怎么,他不敢看向近在咫尺的小侄女。
“其实我眼下同空谈误国的人没有区别。”
这些话她从未同任何人提过,没和父母说过。今儿却对一个相识不久的陆叔叔说起,只是因为没有找到证人而郁闷?
阿九眨了眨困惑的眼睛,“陆叔叔一定很想笑吧。”
陆天养吹了吹手中的茶盏,拂过水面带起微皱的波纹。依然不愿意抬头,“笑你什么?”
答案理所当然。又让阿九意外,仿佛她方才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他是个好人!
“不管怎样,我谢谢陆叔叔。”
阿九拿茶当酒,敬陆天养。“麻烦您了。”
此时,对面的人才抬头,深邃的眸子闪过几许异色。玩味的勾起嘴角,“他们是死了。可阿九侄女想要的证据并没消失。”
将几张宣纸掏出,他放到阿九手中,指尖碰触到细腻柔软的小手,极快的收回手臂,抬眼看去,小侄女根本就没注意到反常,一门心思的看宣纸。
不知他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他碰触过柔软肌肤的指尖很痒,似有一道莫名气息钻进手指中一般,暗暗的指尖摩着衣衫,阿九年岁小不说,还是他的‘侄女’,他到底在想什么?
宠着阿九,呵护她,不就是想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么?
脑子里想过一个问题,她真是你侄女?
陆天养嘴角微微抽动,多新鲜?她怎么会不是晚辈呢?又想了一个傻问题,他已经好几年没犯冲动,没犯傻了。
“呼。”
阿九抬头,长出一口气,“有这几样证据,足够洗清我娘,周姨娘也足够让我爹怀疑,二姐姐他们应该也会对她有所疑惑,我三哥那人儒生气息很重,仁义,孝道一直是他所坚持的。二姐姐我倒是不担心,三哥怕是会很难过。”
“她待莫隽咏如同亲子。”陆天养微微颔首,“甚至比有些人家的母亲对待亲子还要好。不仅衣食住行操心在前,就连你三哥的延请的师傅,她都有亲自过问,为你三哥的事没少同辅国公夫人等人争辩,辅国公夫人当日同意让她去照顾亲生女儿所留血脉,其实是很信任她,也很喜欢她的。”
“嗯。”阿九点头,示意陆天养继续说下去。
厂卫就是消息灵通且详细,连勋贵的后院的消息也了如指掌。
“当年……”陆天养犹豫了一会,抿了抿嘴唇,“莫兄的脾气你也晓得,这些话本不该我说,可莫兄这辈子只怕也不会为自己辩白,宁可姜夫人误会他。”
阿九好奇的问道:“什么事儿?我娘没有误会我爹。”
“小周氏在辅国公庶女中是最得宠的一个,嫡母对她另眼相看,后来莫兄嫡妻生产而亡,留下一双儿女,辅国公夫妇怜惜女儿,疼惜外孙外孙女,自然信不过莫兄所选的继妻人选。无论莫兄如何保证不会偏心,依然无法取信辅国公夫妻。当时莫兄已经不是刚中进士没有任何根基的人了,辅国公也不好在强行命令逼迫他娶小周氏。”
陆天养缓缓的提起这段往事,一来他担心莫宅后院起火后,阿九从旁人口中听到颠倒是非不利其父的话,阿九恩怨分明,一旦误会其父,定会疏远莫冠杰,这会给莫昕岚等人可乘之机。
就算阿九有外祖父做依靠,父亲还在,姜次辅也不好越过他,直接为阿九做主。
一旦莫冠杰偏心,对阿九将来没有任何好处。
二来,陆天养还记得在诏狱里傻笑的莫兄,姜夫人只是些许示好,他便喜不自禁。
陆天养抿了口茶,有情,有缘分的两人不该因误会而疏远,痴男怨女的悲剧已经足够多了……不希望阿九的父母也如此。
“为亡妻守孝一年后,莫兄同远在山东的姜举人以书信定下亲事,你外祖父只怕到现在还不知道,当年他隐姓埋名自助过的过百寒门学子中,就有你爹。”
“啊。”阿九万万想不到父亲和外公还有如此渊源。“外公也曾资助寒门学子?”
“姜次辅……他家财颇丰,世代书香,他本身中举又早,只是一直中不了进士,可他善经营,姜家的田产又因为举人身份而免税,姜家比外人想得要富庶得多。”
陆天养对姜次辅藏拙也暗自佩服。“因你外祖父仕途不顺。又不忍眼看寒门学子无力科考,那些年几乎每年他都用化名向书院捐献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莫兄当时家境贫寒,你祖母几次阻他求学科举。若不是得到资助,也没他今日。”
“既是化名,我爹是怎么知道的?”
“莫兄听过你外祖父去书院里讲解四书五经的课程,我猜应该是你外祖父同书院山长说话时。被莫兄听到了。当年你外公还没高中状元,你父亲虽是丧妻。但已经是正六品实权官宦,又执政一方,这门婚事……论起来反倒是外公高攀了莫兄。”
莫冠杰相貌不凡,又是二甲第一。有许多富贵人家愿意同他再联姻,就算顾忌辅国公难缠,但勋贵中。不惧怕辅国公的人家正经不少。
阿九道:“就算不知父亲有报恩的心思,以父亲的才学人品。外公也会同意的。”
“所以莫兄赶去国公府同辅国公说起此事,辅国公一向对你父亲很专横,听后勃然大怒,责怪你父亲没良心,且同姜家小姐有了收尾,莫兄自是争辩的,开国勋贵一向霸道,说不过,总能打得过。你父亲被一棍子打昏了去。随后辅国公毁了定亲书信,然后……然后把你父亲关在小周氏闺房。”
“噗。”
阿九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狗血,“辅国公哪来的勇气?我爹当时也是朝廷命官。”
陆天养嘴角挂着嘲讽,“开国贵胄一向跋扈,辅国公还不算最过分的,有些人自持功勋,逼着娶亲的男人贬妻为妾,更狠一点直接抹杀那人的发妻,当时妻离子散的事情很多。”
“就没人管?”
“管?都是同陛下打江山的老兄弟,他们只需要去陛下面前哭两声,说说曾为陛下立下的功劳,陛下便不会为难他们,毕竟……”陆天养声音转为低沉,“这样的事情,陛下也不是没做过。”
阿九拍了拍额头,欺男霸女山大王所为,神武帝的确做过。
“我爹就同朝夕相处的周姨娘有了手尾?”就算关在一起,也不该为美色所迷惑。
“……应该是一杯茶。”
陆天养叹道:“过得太久,我查不到是茶水所致,还是莫兄被逼无奈。莫兄是心软的,便是对辅国公不满,也不能不要小周氏,但他们低估了莫兄正身之道,他可对小周氏心软,可不会觉得对辅国公愧疚,更不会因辅国公的逼迫就此低头,后面的事儿,你应该都知道了。唯一让莫兄对姜夫人愧疚的是,你外公送你娘进京成亲时,是不知道莫兄已经纳了辅国公庶女为妾。”
“难怪,难怪外祖父早放下对科举入仕的心思,再一次被挑起来。”
三媒六聘已过,姜氏若不嫁莫冠杰,往后很难再有体面的婚事。
“辅国公费尽心机,最后一场空,以庶女为妾,受尽世人的嘲讽。而你外祖父拼死一搏,却得陛下看中,进阶首辅有望。”
陆天养摇了摇头,“匪夷所思,这门婚事被称为当年最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多谢陆叔叔告知当年真相。”
阿九起身郑重谢过,不是陆叔叔,她也不会知道当年的事情还有如此多的内情,子不言父过,即便莫冠杰有无数的苦衷,也做到了娶姜氏为妻的承诺,因他隐瞒京城的变故,让姜氏再没选择的余地。
不是外祖父厚积薄发,许是现在莫家后宅早就是周姨娘一家独大。
阿九暗自摇头,自己小看了娘亲,便是没有做次辅的爹,娘也不会让周姨娘蹦跶的。
“来伽蓝寺必得求福签。”
陆天养同样起身,含笑道:“我领你去。”
“我……”阿九不怎么想去,不过却不敢当面拒绝陆叔叔,毕竟还欠着他人情呢,点头道:“劳烦陆叔叔了。”
陆天养勾起嘴角,带阿九向大雄宝殿走去。
“玉郎,玉郎。”
阿九听到几声尖叫,向前看去,沐焱宇护住身边的少女,挡住来上香的闺秀投过来的荷包等物,“真够疯狂的。”
陆天养眸子的笑意越来越浓,沐焱突然抬头,正好看见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他不由得眸色一变,晓得陆天养是故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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