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卖到……卖到青楼里去的人,不是畜生是什么!”“于是呢?”“我要杀他,是出于正义感!替天行道!”“你很有正义感啊,替天行道。你懂什么是天道吗?!”王天风的声音愈来愈阴,面露凶相,“世界万物皆有规则,是为天道!军人的天道就是服从!阵前抗命,就是死罪!天道?我看,不如说是你的黄泉道!”于曼丽一脸震惊,明台也是一脸茫然。“老师。”明台眼睛睁大,呼吸急促。同时,于曼丽的脸上也顿时笼罩起一股恐惧的神情。“你站出来,让他们两个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王天风向身后一排教官后的男人说道。顺着王天风的话音,于曼丽和明台不约而同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破棉袄、头戴礼帽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了出来。于曼丽的脸霎时扭曲起来,明台清晰地看到她最为恐怖、狰狞的神态,她气息不均、凶相毕露。她看清了那人的面目,是一名外形与自己养父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而绝非是自己的养父。
“他是军校饭堂里负责烧开水的刘伯。”王天风边说着,边把手一挥,示意刘伯出去。“于曼丽!你看你的脸!”王天风一声怒喝,站起身形,“拿面镜子来!让她看看自己的脸!”没有人动,没有人敢吱声。“我时时刻刻都在警醒你,你是党国的军人,你是一把即将插入敌人心脏的利刃,你是优秀的特工,你叫于曼丽!可是,你骨子里淌的却是纯纯粹粹那个叫做锦瑟的、下贱的、肮脏的婊子的血!”于曼丽紧咬着下唇,一语不发。“一个相似的背影,就足以让你乱了方寸,足以让你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个背影,你就马上换了一副心肝!”王天风忽然失笑。他于这种暴怒情形下的一声笑,足以摧毁对手的心。王天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于曼丽小时候与养父的合影,泛黄的照片,穿破棉袍缩着肩的猥琐男人,刺激着于曼丽的感官神经,她再次咬住自己的双唇,握紧自己的双拳。“这张照片很难弄到,我托人从旧档案里找出来的,好给你找一个能够刺激你回忆底线的背影。”王天风把那张照片狠狠地扔到了于曼丽脸上,犹如扔垃圾一般轻蔑无情。
“真是立竿见影!”王天风的眉峰耸动,有讥讽,有猫戏老鼠的刺激,亦有悲悯的情绪。“你们知不知道,纤毫之差,判若陌路?一个身不知在何方的‘养父’,就能毁掉一局精心布置的好棋。我承认,你养父是造成你‘邪恶’的根源,也是直接制造了‘黑寡妇’血泪史的罪魁祸首!我不否认你的痛苦,你的痛苦几乎吞噬掉你所有美好的人生愿望。”王天风顿了顿,继续道:“这是复仇者的本能。毫无所思,气血所致。我现在想问的是……”锐利的目光转移到明台脸上,厉声质问,“你的本能到哪里去了?你敏锐的观察力到哪里去了?人家设好了圈套,你就老老实实往里钻。如果,我把第一战区、第二战区的秘密情报工作交给你这种冲动、愚昧、无知的人,你告诉我,战场上要死多少人?!”王天风的话让明台突然明白了,自己已经站在火山口,猛烈的岩浆即将把自己冲毁直至掩埋。
“你痛苦,他就会产生同情、怜悯。你给了他错误的判断,就给他带来了生存的危险。你就恨不能杀尽害过你的所有的男人!你杀得尽吗?你杀得完吗?你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认识自己!”王天风指着明台,对于曼丽清清楚楚地说,“他的死,就是你直接造成的!”于曼丽惊恐地跪在王天风脚下,哭起来:“是我该死,是我犯了军规,该死的是我,不是他!”王天风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大声怒喝:“站起来!你是党国的军人!不是人尽可夫的婊子!你就算是要死,你也要体体面面地站着去死!”这时的于曼丽已泣不成声。“站直了,曼丽!”明台终于开了口,“站直了,死也要死得像一个军人!”于曼丽满脸都是泪水,缓缓站起来。食堂里鸦雀无声,王天风的情绪反而冷却了几分,坐了下来。明台说:“老师,我们的确犯了军法。可是,您设下圈套在先,难道您故意置明台于死地?明台自认,入校以来,一片忠心……”“忠心报国,匹夫有责。不止你一人为国家而战!”王天风静静地说,“临死之人,总会贪生,临刑之际,总有断肠之语。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落了俗套。死,也死得干脆点。”“老师是下了铁心,要明台一命?”“是。”“为什么?”“杀一儆百!”“效孙武故事?”“是。”明台克制自己的泪水,他想叫一声“冤”,却始终没有叫出来,因为,铁案铸定,冤狱织成。王天风用事实教育了他,什么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只可惜,太迟了。
“孙武练兵,杀吴王宠妃立威!我王天风带兵,就算自己的救命恩人犯了军法,照杀不误!”说着,拿出一把手枪放在小方桌上。“你们两个,阵前违抗军令,事后贿赂上级,该当死罪。按我们军校的老规矩,你们一人殉法,一人上前线。二选其一。”王天风声音很冷,透着刺骨的寒,“你们可以抽签以决生死。”“死亡”于瞬间具体化了。
明台想过自己的死法不下几十种,无不是悲壮、激烈、勇猛、豪迈、飞扬。唯独没有想过要殉法。再没有什么死法,比殉军统局的“家法”更加让人屈辱了,偏偏王天风就是给他这种死法,却不得反对。
“需要人帮忙吗?”王天风问。
明台看着餐桌上的手枪,格外刺目。“嗖”的一声,于曼丽和明台几乎同时以旋风般的速度扑向餐桌。明台手快一秒压住枪,于曼丽奋力来夺,明台一拳击中她的脸,于曼丽仰面倒地,浑身都在剧烈颤抖,想哭但始终哭不出来。
明台脸色煞白,坚定刚毅地拿起手枪。他感觉到自己短暂的一生中,激情,傲气、懊悔、惊惧、屈辱、痛苦、悲伤都混淆在了一起。
于曼丽趴在地上,伸出的手苍白无力。“明台!不要啊明台!”她的咽喉似乎被一口气堵住,吐不出来的悲苦、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