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声在洛阳都门尚算不坏的太平道一夜之间却出了谋逆大案,这几日洛阳城里也都因为这桩眼看就要起来的大狱而有些惶惶然。而不论是出过帝师的弘农杨氏,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还那一帮子大内监的府邸,此刻都杜门谢客,连带他们的部曲家人,出门奔走都比往日谨慎得多些。
这等风将起雨将落夜将至的压抑气氛里,坐落在都门一处僻静所在的旧神祠里却是依然平和,那股安定如初的味道就好像天底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地。
仗着有点侍中寺的背景而占了这处神祠暂居的仙术士,如今得的差遣是在诏狱勾管文书,然而自他应卯的第二天起,那奉旨处置此案的钩盾令周斌就带了一帮子自己养的门客把问案的诸般细务都给大包大揽了去。如今的魏野既然无文书可管,也乐得落一个清闲,每天申时迎着落霞到诏狱去坐半宿,时不时地还带些酒食过去结好那些狱卒,倒比辛苦问案的上官们过得自在写意许多。
然而下了值之后,魏野倒是比在诏狱办差的时候更见忙碌,差事是大汉朝廷的,自家的事才是顶顶要紧,松懈不得的。
魏野研习术法的每日必修项目中,如今又多了一项剑术特训。
正确地说来,是有着施法者特色的剑术特训。
“拔剑!”
“出剑!”
“收剑!”
“入鞘!”
少女的口令语速很快,但是真正练剑的人,动作却未必能和口令的节奏严丝合缝。随着一声“拔剑”,魏野腕子斜抬,力用七分,肩上桃千金铮然出鞘,借着机簧弹力,在半空划出一道灼红亮线,剑走斧劈之路,一斩而下!
这剑招没有走诡变花巧的路子,而是讲求发劲用力因势利导,的确带有墨家学派援引工械守城之道入剑理的风格。但是这以劈斩为上的剑路,怎么看都不似出自东周墨门——东周所用都是青铜剑,除了名匠高手所铸的宝剑,寻常铜剑这么使上三天就绝对报废的了。
魏野也不是研究武术技击史的,这点疑问转瞬即过。他左手剑诀虚划,桃千金剑身隐透出光符一道,下劈之势不竭,就这么径直朝下一落,剑身入地,几近没柄……
“啊哟……我的腰……”
为剑势带偏,下盘不稳的魏野也跟着贯地之剑一起仆街,直接前扑了一个五体投地。
坐在神祠檐下的司马铃,一脸的不忍卒睹,捂着眼叹了一口气,随即拿起一旁的炭笔,在墙上画下了她写出的第十七个正字的最后一笔:“阿叔第八十五次将墨子剑法和法剑道术运用熔铸一体的试验,失败。”
而试验失败的正主,呲牙咧嘴、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剑诀朝着桃千金的剑柄一划,这才双手抓牢了剑柄,像是拔萝卜的老头子一般用力朝上一拔。也许是之前拔剑向后倒的次数太多,此刻他有了经验,桃千金出土之刻同时身形一旋,稳住了步子,看起来倒也像是个老练的剑客。
“关键是要多练,这套墨子剑法前五路都是很易上手的实战套路,我也不追求什么剑道顶峰,千人指,万人封,只要练到精熟,身体本能随招而动就算成功了。”
魏野对自己的定位倒是清楚,然而这样的说词却打动不了司马铃:“这样子训练出来的也就像是巴甫洛夫教授家条件反射试验下的狗而已吧?叔叔你就算当不成令狐冲,也不要朝陆大有那个级别的便当角色看齐呀,实在是太没有追求了。”
“单论剑术,别说陆大有,没学到辟邪剑法的林平之都能一个打我十个。”魏野一摇头,拿出块麻布拭去了桃千金上沾着的泥土,“武学说到底,还就是那么一句话,更巧更快更强。要是有一个力能掷象、动如疾风的人,就算丝毫不懂武功,除了遇上那些玩毒药的,玩剑气掌劲外放的,也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魏野这种不过粗通剑术、连三流剑客都算不上的文士作出这般高屋建瓴的发言,这说服力也就浮云得很了。
司马铃拍拍手,从身边木盘里拈了一枚热水洗净的五铢钱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做了一个没什么干劲的答复:“阿叔加油。”
魏野点点头,右手执定了桃千金,朝肩上竹鞘中一插,随即一旋身:“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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