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找我是担心我呢?我怎么会傻到以为他站在宿舍楼下是为了见我一面呢?
夏天的风热得要死,我却无端觉得有些刺骨。
陈寒,他果真和他的名字一样,叫我心寒,心寒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度过这个晚上的,十点半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看小说,而沈姿拎着一口袋零食回来了,笑盈盈地分给朱琳和思媛。
思媛看了我一眼,笑着回绝了沈姿:“不用啦,我今晚吃得可饱了!”
我躺在上铺,闻着空气里弥漫的奥尔良烤翅与各种烧烤混杂在一起的气味,然后听着沈姿用一种充满喜悦的声音对思媛说:“吃点儿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呀!”
朱琳顿悟,笑嘻嘻地说:“怎么,又是陈大少爷请客?”
沈姿好听地笑出了声,慢悠悠地说:“他知道我今天遇到了糟心事,不得安慰安慰?”
我手上的书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并且感觉像是压在心里一样。我在心里冷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刚才我和思媛多的都吃了,还在乎她这点东西?又不是买不起,又不是没吃过!
可是另一个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可它们都不是陈寒买的。
我又反驳,不是陈寒买的又怎么样?难道味道就不一样了?难道非得他买的才好吃?
总之我闻到空气里的食物味道,真心想吐。
我正百无聊赖地继续和手里的书奋战时,忽然听见沈姿又笑嘻嘻地说:“对啦,陈寒答应今年寒假和我一起去雪山滑雪!”
我心里咯噔一下。
谁知道沈姿竟然抬起头来望着上铺的我,笑靥如花地说:“祝嘉,我不生你气了,你撕了我的照片,我撕了你的演讲稿,就算两清了好不好?”
我慢慢地把视线挪到她脸上。
她真挚地望着我:“你把我的照片撕了,我当时气得都哭了,不过要不是你,陈寒也不会答应和我一起去雪山。”
寝室里一时有些安静。
我其实挺佩服沈姿的,明明因为照片事件恨我恨得要死,如今为了气我,竟然还能硬生生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可我祝嘉拥有C大人的铮铮傲骨,绝对不屑于委屈自己装出一副小白花的样子,所以我懒懒地翻了个身,把书放在枕头旁边,给陈寒他妈打了个电话。
“李阿姨,您睡了吗?”
好在她没睡,于是我乖巧地对她说:“阿姨,我的计算机二级还没过呢,我都大三了,要是再过不了,到时候拿不了毕业证。我想问问您,这个假期能让陈寒给我补补吗?”
陈寒是计算机专业的高才生,而他妈以前是下岗工人,现在则是明远集团分公司的一名会计——说起来,这事儿还幸亏有我在中间掺和。
李阿姨或许是因为这个,从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所以立马笑眯眯地答应了:“好,没问题!”
我也笑着说:“谢谢李阿姨!”
寝室里仍然一片寂静。
下一秒,我听见沈姿冷冷地骂了句法语出来,砰的一声推门就走。
看吧,我又打了胜仗,只要我肯做,没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不是吗?
这一星期过得不大顺心,我是如何取得决赛资格的“曲折过程”显然已经像是长了腿一样,传遍了整个年级。
年级上一共四个语种,英法俄日,虽说学的东西不相干,但好歹人员流通都是一致的,于是我得以感受到来自各国代表团的各种奇特目光。特别是上公共课的时候,总有那么几道若有似无的眼神锁定我。
我安慰自己,八国联军侵华不也一样过去了?我这儿才四国联军,不怕不怕。
演讲稿被我凭借记忆重新整了一遍,多亏了我这聪明的头脑,和沈姿当初撕掉的那份也八九不离十了。我在系主任的监督下练了一周,她直夸我进步大。
那当然,要知道推动我的可不是什么上进心,是仇恨的力量!
我可不想自己铩羽而归,然后看见沈姿那种“你看,我就知道”的嘴脸,我要震撼她,我要叫她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只有她沈姿才能做到。
当然,思媛偷偷告诉我,其实我就是想证明一件事情:虽然我得不到陈寒,但我可以从其他方面击败沈姿。
好吧,我承认她是对的。
好歹熬过了一周,我又一次兴致勃勃地往市立图书馆进发。
收拾太阳伞和钱包的时候,我听见思媛好奇地问我:“嘉嘉,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
我一愣:“有吗?”
“有,以前去图书馆的时候也就一般般,今天看着格外高兴。”
我摸摸鼻子:“大概是……忽然间从基础法语老师那里感受到莫泊桑的魅力了?”
干笑两声,总之我有些雀跃地坐上了去往市中心的公交。
走进六楼大厅时,我第一时间往老位置看去,然而那里空空如也,邻桌也没有人。
心无端沉了一下。
看来又得一个人孤零零地看书了……
我又一次取下莫泊桑,坐在自己的老位置看书,真烦,又开始看不进去。我频频翻页,所以也没注意到管理员大妈看了我一眼,似乎去阳台上打了个电话。总之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翻过去的那些书页上究竟讲了什么。
然而就在我百无聊赖地玩着翻页游戏时,没过多久,忽然有人轻轻叩响了我的桌子,我顺着那只指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抬头一看,顿时愣住。
“陆瑾言?”
手的主人低头望着我,唇边有一抹揶揄的笑:“小姑娘看书的速度不错啊?”
又一次,我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看见陆瑾言的时候,离我到达图书馆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然而对我来说如同须臾一样,因为在我看来再也没有比这更加神奇的事情了。
我怀着寂寞了一个星期的心情跑来图书馆,而他与我一前一后进来。虽说他是来看书的,不是来陪我的,但我就是很奇妙地产生了一种有了同伴的心情。
莫泊桑也变得生动有趣起来,我专心致志地看着书,偶尔弯起嘴角。
陆瑾言扫了一眼我的书,奈何他看不懂法语,不明白我在笑什么。
然后在我第N次笑出来时,他忍不住问我:“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我环顾四周,这边的几张桌子都没有人,于是小声地跟他解释了我正在看的这个短篇故事。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作《忙碌经纪人的浪漫史》,讲述了一个年轻的证券经纪人因为忙昏了头,竟然忘记自己上周末才和他的速记员小姐结了婚,又一次在匆忙之中向她求婚,闹出了一个大笑话。
我照着临近结尾那段,把证券经纪人求婚的几行翻译给他听:
他一股劲儿冲进里面的办公室,像一个做空头的人急于补进一样。他向速记员的办公桌冲过去。
“莱斯利小姐!”他匆匆开口说,“我只有一点儿空闲。我利用它来说几句话。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我实在没有时间用普通的方式跟你谈情说爱,但是我确实爱你。请你快回答吧——那帮人正在抢购太平洋铁路的股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