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淋漓的画面,至今是笼罩在程北心头的巨大阴影,挥散不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视线晃过萧谨南的侧脸,刚硬的轮廓,还透着森森寒气,每一寸都是令人心颤的模样。
人命……或者说是生命,在他萧谨南的眼里,或许真的无关紧要。
他是最利的刀,最快的刃,能轻易劈开血肉之躯,不眨眼,不犹豫。
但今天的情况,又与那日不同,如果他不杀了那只野狗,最后死的可能会是他。
而且,他还救了自己。
就像他剖开白舒的身体,是为了救白素一样。
为了这个目的,萧谨南可以泯灭人性,成为一个修罗。
程北此刻劫后余生,才肯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她一度觉得他残暴冷血,堪比魔鬼,却是忘记了,萧谨南经历过什么,才会长成今天的样子。
那是枪林弹雨。
那是尸横遍野。
那是——血流成河……
他维过和,反过恐。
他待过边境,躲过轰炸,作为军魂永远冲在第一线。
他在烽火里踏过敌人累累的尸体,在营地里挖过伤兵的腐肉。
杀人,也救人。
没有血性,却又充满了血性。
因为无法做到感同身受,所以她对他充满了恐惧。
而面对恐惧,大多数人会选择逃避,程北也不例外。
她垂下眼眸,捏了捏小腿,觉得还是无力。
萧谨南见状伸出手去,将她扶了起来。
程北拎好包,细致地拍掉黏在身上的草屑。
她抬起头,却见萧谨南朝斜后方走了两步,俯身捡起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被塑料袋包着,没弄脏,萧谨南吹掉外层的土,露出他已经咬了一口的肉包子。
程北的脑子里猛地就产生了联想,他不会是因为这个包子,才和野狗杠上的吧?
还……还真有这个可能!
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程北一口凉气吸进肺里,差点呛出声来:清醒么他,一个包子而已,扔给它们吃又能怎样?至于拼命?!
而当事人将包子揣进怀里之后,还不痛不痒地问了她句,“你怎么样?”
“我好得很!”
语气很冲,连程北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那我走了。”
说着他就转过身,程北冲他的背影大声“喂”了一声。
“你去哪?”
拖着两条被咬得汩汩冒血的腿,你还要去哪儿?
明明站都要站不稳了!
程北过去搀住他,想想又觉得气不过,狠狠在他背上抽了两下。
他说的对,她真的是打他打上瘾了!
-
程北将人“押”进了医院。
打疫苗,清理伤口,顺便还附赠了一支解酒的试剂。
萧谨南拒绝了住院,因为他嫌医生问东问西的,很麻烦。
点滴挂到一半,程北掀开了医用帘,但她人站在外面,并没有往里走。
亮堂的白炽灯下,程北终于看清了萧谨南的脸,清瘦了许多,也黑了,嘴唇干得裂开了好几个破口……
当然,这些都不会是因为自己。
程北其实不想发出任何声音惊动到萧谨南,她只想静静退场,但刚巧拦住了护士的路——“麻烦您,要么走进去,要么干脆退出来可以吗?我们要推走旁边的病床。”
“不好意思。”
程北往前迈了一步,恰好对上萧谨南的视线。
两人都默契地沉默着。
最后,还是程北先开了口,她和他道别,“那个,我要回家了,你别忘记吃药。”
“程北,我听你的话了……”
几乎是同时出声,但男人的声音,轻到几乎捕捉不到,程北侧了下头,“什么?”
“放过你……不再祸害你……”萧谨南边说,边蜷起手指,他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做这个动作,血都回涌进了输液管里,可男人却像失去了知觉一般,只顾往下接,“还有,好好守着素素……”
程北眉头一皱,好吧,自己的确有说过这些。
她叹了口气,终是坐了下来,顺着他的话往下问,“然后呢?发生什么了吗?”
萧谨南却没有回答,或许他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该怎么说。
程北看着他从怀里掏出那个肉包,静静地端详了好久,脑中有根弦,猝然被拨动了。
——这东西,和白素有关吧。
程北又想起萧谨南的微信名。
曾经一度被自己拿出来取笑,觉得他起名字真是随心所欲,一个包子又素又肉的不知道他想干嘛,现在看来,是她不明白个中深意。
“素素的肉包”。
素素。
肉包。
怪不得,野狗来抢,他死都不肯给了。
程北的唇角轻轻牵起一抹弧度,是苦笑,亦是自嘲。
一个包子,就能让萧谨南这么念念不忘。
自己又算得上什么呢?
同他分开,真的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