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重的术法大师,调查背后出此阴损招数暗算之人,一个人恨不得劈成几瓣。
其中最揪心的,是一无所获。
手中可以调动的力量全部出动,召集大师无数,作法招魂、驱邪还本各种方法尽数尝尽,却无一应验。
繁重的事务压不住他内心的恐惧,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累积,恐惧一点一滴扩大。他不停寻找,不停忙碌,不肯停下。害怕稍有放松,就会有人告诉他——他朝思暮念的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那是寻找她的第十九天,他站在太渊池边她经常坐着发呆的那块石板上静静沉思。身后沾溪照水嘀嘀咕咕,直说那只掉入池底的白玉镯。
他眉心一动,出动东宫上下所有人下池打捞,许久无果。每个人都说找不到,他却分明能看到距离池中心不远处隐隐约约的白,不待细想,他纵身一跃,跳入池水亲自打捞,接下来意识便有些不清了。
睁开眼,入目便是她紧咬着唇,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他的模样,呆呆傻傻,像个迷茫的孩子。
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里,涌动着无处宣泄的情感,浓烈得足以将人吞没。
提心吊胆了许多,只有这一刻,詹景冽终于心神俱定。缓缓伸手从她光洁如玉的额头、眉眼、鼻梁、嘴唇,一一滑过,久违的触感从指尖传至肺腑,浑身像被春水洗过,熨帖不已。
“阿期。”
章若愿任他温柔捧着脸,一动不敢动,生怕这一切是幻觉,那声专属于他特有的称呼贯彻入耳,点燃了情绪,泪水顷刻滚落。
若愿取自“遂心如意,诸事若愿”,其中包含着章家所有长辈对她的期望。“期”,有愿之意,故她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小名——阿期。
他给取了这个名字,从此,“阿期”便成了他专属的称呼。
他爱极了在床畔一遍遍呢喃着两个字,也唯有他,能将这两个字说得这样动听。清冽温凉的嗓音,其中入骨的缱绻,已百转千回。
如果说之前还有什么迟疑,这一刻,再没有什么不确定的了。
她的殿下,终于来找寻她了。
章若愿喜极而泣,所有的情绪堆积在一个点,积压了太久太久,鼓鼓胀胀,不知该怎么表达出来。她笑笑哭哭、哭哭笑笑,哽咽得难以言语。
她喜欢詹景冽,因为他是殿下在现代的部分,跟他在一起,她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真的很开心。
可只有在面对殿下的时候,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章若愿。除了高兴愉悦这些快乐的部分,她也会难过忧伤。在他面前,她会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也会小心翼翼,斟酌措辞怕他不开心。
怕他生气,怕他不说话的样子,也会因为他一个笑容,心里欣喜开出一朵花来。
他调动着她的喜怒哀乐,让她矫情得不能自已,又任性得一塌糊涂。
章若愿猛地扑进他怀里,低垂的脸颊早已泪流满面。
“你怎么才来……”
詹景冽安抚着摸了摸她的脸颊,从被子底下伸手另一只手,摊开掌心。一只白玉手镯正安静躺在那里,上面封了一层厚厚的绿色苔藓。他默不作声,用洁白的被子慢条斯理将镯子擦拭干净,白玉雕成的绞丝纹渐渐清晰起来。玉镯通体透明、细腻莹润,跨过了千年的距离,周身流转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眉眼不动,执起章若愿的右手,端详片刻,接着便将手镯亲自给她戴上。
纤细皓洁的手腕,似凝了霜雪,与那白玉镯融为一体,说不出的合适。
章若愿看着这只失而复得的玉结同心,再也说不出话来,两条细嫩的胳膊紧紧攀着他的肩膀,用肢体行动表达着自己的欢喜。
詹景冽锁了她的腰肢往上提了提,近乎虔诚般在她眉心印了个吻,随后缓慢又郑重地把她抱紧再抱紧,紧到呼吸艰难也不愿松懈半分,两个分离许久的半圆终于如愿镶嵌到了一起。
这一切,语言显得那么多余,他们唯一想的,就是用尽双臂的力量,将彼此融为一体。
“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戏谑的轻咳打断了相依相偎的两人。章若愿闻声回头,楚辞拥着章若仪站在门口,正好整以暇望着他们,俊朗面容上掩饰不住的揶揄。
“可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只是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见你们没有任何要分开的意思,所以善意提醒一下两位——该吃饭了。”
言罢,他扬了扬手上的饭盒,拉着章若仪大摇大摆走进来。
视线从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间掠过,詹景冽平淡无波,不见波澜。
章若愿看在眼里,还没想好怎么圆场,楚辞已经放下饭盒,嘘寒问暖。
“怎么样?醒来之后,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詹景冽目光沉沉,嘴角紧抿,没有说话。冷凝的面色昭示了他不甚愉快的心情,气氛一下子古怪起来。
兄弟多年,楚辞自问了解詹景冽的为人,做事也十分有分寸。向这种当面被人视若无睹的情形,还是第一次。他倒没有生气,只是悄然转向章若愿,示意她解惑。
章若愿急忙站起来,笑着解围道:“他才醒,还没过劲儿呢,我刚刚醒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嗓子疼,没办法开口说话。你和姐姐吃过饭了没?要不你们先去吃饭?”
这个解释虽然经不起推敲,倒也合情合理。楚辞探究般看向詹景冽,明显感觉他情绪不对,一脸阴沉。不过这种情况并不适合刨根问题,索性顺着章若愿的意思点点头。
“也好,我跟若若去吃饭,有事儿打电话。”
说完便一起出去了,两人外形般配,十分登对,视线里楚辞的右手还搭在章若仪腰上虚揽着,很是亲密的样子,俨然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詹景冽注视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不带感情地开口。
“他们两个算是称心如意了。”
他面无表情,让人听不出嘲笑或是讽刺。不过,作为一个男人,情同手足的好兄弟跟自己的妻子在一起了,再宽阔的胸怀,心里多多少少总会有不舒服的吧。
章若愿有些摸不准他心里的想法,却知道这个话题不啻于死结,是无论如何不该继续进行的。虽然很不高明,还是硬着头皮选择转移话题。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摇摇头,看着她,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你都知道了?”
指的自然是楚辞和姐姐的事,章若愿点点头,觑着他的脸色,见他仍是没什么情绪的平淡样子,忍不住道。
“你生气、愤怒、憋屈都可以发泄出来,就是不要装作若无其事闷在心里。你这个样子,我心里难受。”
她宁愿他大发雷霆,冲冠一怒,也不想见他这样引而不发。明明他才是最有资格愤怒的那一个,却偏偏克制到现在。
最叫人心疼的是,他所有的隐忍,都是因为顾忌她。
在她面前,他不曾说过姐姐一句不是。
在她面前,他也不会对楚辞和姐姐冷言相向。
他越是这样默然不语,她心里越是百爪挠心的疼。
“对不起。”
我始终欠你这一句“对不起”,祖父、祖母、父亲、哥哥、姐姐,我在乎过很多人,却唯独忽略了你。
詹景冽眼眸如潭,深不见底,半响,才摸摸她的脑袋,喟叹一声。
“过去了。”
抬起章若愿犹自愧疚的小脸,让她面对着自己,沉声说道。
“你确实很惹人生气,尤其是倔起来就是不肯跟我好好过日子的时候。
可气有什么用?我们是夫妻,从礼成那一刻开始,我们即成为生死与共的一体。至疏至冷是夫妻,至亲至近也是夫妻,为何不让彼此都舒服快活一些?
负面情绪每个人都有,我也不例外。可现在的我,并不感到生气,也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人或事愤怒。
能让我感到憋屈的,只有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