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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筋草一副“你激动啥”的表情看着她,幺妹迅速的给它最后捋了一把头发,蹦蹦跳跳跑到河边去。
“姐姐,海椰子!河里有个海椰子!”
春晖正在收衣服,准备回家了。这个点儿回去还要讨猪草,现在四婶在家挺好,她们不用做饭了,猪草讨回家就能自个儿看书或是玩耍,比别人家的同龄小姐妹,不知道幸福了多少倍!
“海椰子呀姐姐”幺妹软软的,萌萌的摇着姐姐的袖子,示意她看坝塘。
春晖看了一眼,“啥也没有,只有一群光屁股猴子。”
幺妹仔细一看,咦,确实那个黑漆漆的大家伙又不见了。不过,如果是海椰子的话,它沉水也是有可能哒,因为它重呀!只要还在这坝塘里,小地精就一定能把它找出来哟!
黄柔正在煮米,把米煮得半生半熟时盛到竹篾编的筲箕里,把米汤淋净,再将米倒进蒸锅里蒸,顺便再从淘米水里拿出巴掌大一块腊肉。
腊肉时间放久了会风干得厉害,表皮会发一点点霉星子,用淘米水浸泡后特别容易清洗,用刀轻轻一刮就干净了。再切成薄片儿,打一个大大的鹅蛋放洋瓷盆里,加水,放几块霉豆腐进去,码上腊肉片儿……放米粒上蒸着。
没一会儿,院里就飘起香喷喷的味道。
幺妹第一个跑进院里,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哇哦!妈妈你做什么好吃的呀?”
黄柔看她穿着大人衣服,知道是又玩水把自个儿衣服玩湿了,宠溺的点点小鼻子,“你呀你,就没一天不玩水的,你猜猜看呗。”
幺妹站在厨房门口,使劲吸鼻子,“有肉,有鸡蛋,还有什么臭臭的呀?”
作为一只很会吃的小地精,她的鼻子可是非常灵哒!回味一下,那种臭又不是非常臭,甚至臭里还有一点点香?“这到底是什么美味食物呀妈妈?”
她蹦蹦跳跳的进厨房,踮着脚尖想要看锅里,那口水啊,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会儿冒出来,一会儿冒出来,让她说话都含着口水泡,口齿不清啦!
春晖和春苗看着她急不可耐快馋哭的样子,都开心的笑起来。别人家的小孩馋,那可不讨人喜欢,可她们家幺妹馋兮兮的,看着都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刚沥出来的米汤奶白奶白的,特别浓稠,头上还飘着一层薄薄的米油,特别香,黄柔给她们一人来一碗,先垫垫,不然真得饿哭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啊,吃多少都饿得快,更何况还下河洗澡了,那可是最促进消化的运动。
等大人们都下工了,黄柔的终极美味终于在一群小馋嘴的期待中端出来——那是一盆鹅蛋腊肉蒸臭豆腐!
准确来说,是霉豆腐,还没达到臭豆腐的程度。就是买回家的白豆腐把口袋扎紧放桶里,盖上稻草闷几天几夜,闷得豆腐先是变酸,然后长毛,长出厚厚一层白毛,就是霉豆腐了。要是长绿毛黑毛,那就是臭豆腐,吃起来没有豆腐味,而是一股蛋白质腐坏的氨臭。
黄柔本来不懂这些,可陈静是个资深吃货,哪怕在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她也能想办法做出美食来,这款霉豆腐就是她教的。
刚好,崔老太早一个星期前买的白豆腐舍不得吃,一直想留着给她们,结果她们回来又没舍得吃,想留到今晚老爷子和三伯都回来再吃……结果,好端端的白豆腐就成霉豆腐了!
“哇哦好臭呀,又香又臭的豆腐呀!怎么还有肉呢妈妈?”
黄柔不好意思的笑笑,红着脸催她洗手去。腊肉是顾三送来的,当然是悄悄的。
知道崔老太不待见他们,他又想媳妇儿,只好特意悄悄的天黑以后送点吃的喝的来,只能来得及说两句话,他又回城去了。黄柔像偷偷会情郎的女孩一样,又甜蜜又刺激,生怕让闺女发现。
当然,对家里米面粮油肉了如指掌的崔老太,东西刚端上桌她就发现了,这么好这么净的肉不是崔家的。她定睛看了脸蛋红扑扑的黄柔一眼,嗯,看来小两口感情是真好。
她啊,也就放心了,寻思着过两天他再来,就松口。
崔老太也是想得开的老太太,过日子是小两口过,顾老太再怎么着那也就是逢年过节周末来往一下,关键是顾学章这后生,是个好后生,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况且,作为一个母亲,她也算体谅顾老太当时的情景,不跟她较真到底。
几个孩子可管不了那人的弯弯绕绕,她们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那一盆绝对的压轴的大菜!每人盛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再淋上半勺吸收了腊肉香和豆腐臭的鸡蛋羹,拌着吃简直不要太香!
因为肉片切得足够薄,每人能分到不少,大人三片,孩子四片,再加一块炖得软软的蓬松的霉豆腐,白米饭管饱,就是整个牛屎沟最豪华的晚餐!
有些困难人家,大过年也不一定能吃上这么丰盛一顿。一家子吃得肚饱肥圆,最后刘惠瞅着大家都歇筷了,干脆把米饭盛在蒸蛋的盆里,抬着“哐哐哐”的吃,惹得大人孩子全笑了。
“妈妈,我想天天吃鹅蛋腊肉蒸豆腐。”幺妹洗着脚,意犹未尽的说。
她把两只白玉似的肉乎乎的小脚泡在盆里,左脚叠右脚上,用脚底板“吱咯吱咯”的搓着脚面,仿佛要搓出两个汗卷卷来。
“要能天天吃,那得是什么神仙日子啊。”黄柔怀念的想,自从父亲落马后,她再也不敢想这样的好日子。
“那我们以后就过神仙日子!”幺妹自个儿擦干净脚上水汽,趿上拖鞋,把洗脚水分成两波,一波泼在牛卵树下,一波泼在栗子树下。
真是一只雨露均沾的小地精呢!
自个儿洗完,她还会给妈妈也打一盆来,颤巍巍的端到黄柔脚下,“妈妈快洗脚叭。”
“妈妈,我今天看见海椰子啦。”她自豪的说。
“什么椰子,你知道椰子?”石兰省可没这种海边的东西。
“嗯呐!”幺妹重重地点头,张开双手比划小人大,“有这么大呢,长得像人的屁股,羞羞。”
黄柔失笑,“椰子哪有那么大?”她见过的海南椰子也就小南瓜那么大,她比划的少说也是六七十斤的庞然大物,小丫头又夸张了。
“是真哒,好大好大,像个屁股嘞!”想想还挺羞耻,谁的屁股飘在水里呀?
黄柔又笑了,椰子是圆的呀,最多是椭圆,或者圆饼,怎么会像人的屁股?“小丫头,你看见的估计不是椰子。”
幺妹很肯定的摇头,又点头,“就是,妈妈,它就是海椰子,不是椰子,它自个儿告诉牛筋草的。”于是,又把牛筋草怎么狡猾,怎么利用童工伺候它的事儿说了,小嘴得吧得吧,说得又快又急。
黄柔被她绕晕了,“诶等等,什么椰子海椰子的?不是一个东西吗?”
幺妹叹口气,双手叉腰,“椰子是椰子,海椰子是海椰子,妈妈这你都不知道吗?”
黄柔感受到了来自闺女的嫌弃,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妈妈还不知道这方面的知识呢,小绿真能不能跟妈妈好好科普科普呀?”
小丫头看了好几套科普读物,记性又好,懂得知识可多啦!
椰子是普通棕榈,它的果实一年就能成熟,是圆形的,而海椰子是印度洋深处的塞舌尔普拉兰岛的特产,是最古老的植物之一,树特别高,能有三十多米高,扇形的叶子也特别特别大,有一座小房子那么大……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参天大树。
而它结的果更是大到惊人,能有六七十斤,要十年才能成熟……“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水果!”
幺妹特别大声特别骄傲的加了一句。
妈耶,那傲娇的啥都懂的表情出现在她人畜无害的脸上,真是无端端的有趣,黄柔没忍住,抱着她“吧唧”一口。
幺妹这下知道害羞了,红着脸躲开,“哎呀妈妈,你听懂没?”
“听懂啦听懂啦,小绿真讲解得特别清楚。”
被夸奖的幺妹却并不觉着开心,她反而疑惑的问:“那妈妈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幺妹恨铁不成钢的跺跺脚,妈妈真笨,“那可是在印度洋的果子呀,怎么会来到我们这儿呢?”
黄柔这才愣了一下,早在半年前,小丫头就磨着她给买了一幅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七大洲四大洋她都背下来了,虽然说不清那些国家和省份名字,可大体方位她闭着眼睛能给形容清楚,大人想要在地理上糊弄她可真不行。
这不,她生气啦,妈妈居然一点儿也不奇怪,说明妈妈压根没有认真听她科普,“妈妈你想呀,那么远,海椰子是怎么过来的呀?坐船吗?那船要开多久呢?”
黄柔目瞪狗呆:“……”
对,她回答不出来,也没想到这么多。
她发现,她女儿的知识储备量,已经超越她能教育的范畴了,好像,自从发现她认字后,她就能通过许许多多的书籍报纸来获取知识!途径之多,涉及面之广,是她想象不到的。
“妈妈?你不觉得奇怪吗?”
黄柔只能愣愣的回答:“奇怪,是奇怪。”
幺妹这才满意的“呼”一声,“妈妈明天我们把海椰子抱回来吧,把它种在院子里……”
黄柔“噗嗤”一声乐了,“那你想吃上椰子得等十年呀,到时候你都成大姑娘啦。”
椰子居然可以吃哎呀,书上没说的呀!
幺妹咽了口口水,她还没吃过椰子呢,更别说全世界一年也没几颗的海椰子,“好……好吃吗?妈妈你吃过吗?”
“吃过,好吃。”
“好叭,那我等它长大,十年我能等哒。”仿佛在她这儿就是弹指一挥的事儿。
黄柔再也忍不住,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在历来克制内敛的她身上,这是非常罕见的。没办法,谁让她家小馋嘴这么可爱呀?
不过,还有个问题,“咱们这儿跟印度洋那个什么岛的气候条件不一样,万一种不出来怎么办?”
小地精拍着胸脯保证,“妈妈我是小地精呀,这片土地长啥都是我说了算哟。”
这一夜,小地精激动(馋)得睡不着,她实在是太太太好奇妈妈形容的椰子是什么味啦,椰子都那么好吃,那海椰子岂不是更好吃?那可是世界第一大的水果耶!会不会也是世界第一好吃的水果?
这个疑问,折磨得她一夜做梦,无一例外都是梦见吃海椰子的情景,口水恨不得把她枕头给泡湿!于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下河去。
今年查得紧,牛屎沟不让种西瓜后,地里的活不多了,社员们有更多的时间花在自留地上,孩子就能解放出来,玩儿的时间明显比往年多。
她刚出门,一路上就遇到好几个“游荡”的无业小孩,脸没洗牙没刷,好点儿的穿着开裆裤聊胜于无,差的连裤子也没有……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去村口玩耍!
幺妹跟他们一路,东一句西一句的说些孩子话,“我要吃海椰子啦!”
“好吃吗?”
“好吃!”
“有白面饼子好吃吗?”在这群普通孩子眼里,哪天回家能别看见黑黑红红的粗面饼子,那天就跟过年一样开心!白面,仿佛是一个执念,一个美好的象征。
幺妹虽然不觉得白面饼子有多好吃,她吃过许许多多比这好吃的东西,但她非常善解人意,“应该一样好吃叭。”
于是,几个孩子口水流得更凶了,纷纷跟她屁股后头,走到村口大槐树下,其他孩子听说了,也毫不犹豫的加入寻椰大队。听说要去河里捞,家里有破渔网的都跑回家拿渔网,提桶的提桶,拿瓢的拿瓢,激动的穷苦的孩子们,以为这也是跟鱼虾青蛙差不多的东西!
大家浩浩荡荡来到河边,看着宽阔的平静的水面,“海椰子在哪儿呢?”
“咋没看见,要扎猛子吗?”
幺妹动用她的灵力探查,很快指着坝头的开关机说:“在那儿,躲在水里面呢,很危险,咱们找大人来吧?”
张秋兰拒绝:“我爸上公社开会去嘞,没人。”
其他家家户户都有活干,不可能为孩子淘口吃的误工,说不定爹娘还得揍他们一顿呢,谁也不敢回去喊大人……反正为口吃的,大家连豺狼虎豹都不怕,还怕水里的东西?
几个男娃脱下衣服裤子,有裤衩的挂着几块破破烂烂的碎布条子,挡前不挡后,没裤衩的也不知羞,全都看着平静的水面跃跃欲试。
忽然,春芽眼尖,指着水面大叫:“屁股蛋!”
众小孩一看,那水里半掩半映的不正是个黑漆漆的屁股?知羞女孩们红着脸躲开,男孩们哈哈大笑起来,可不就像一个人,趴在水里,屁股朝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在凫水呢!
可牛屎沟虽然山高水长,也没见过有这么黑的人,再说了,谁的屁股不比脸白?肯定不是人呗!
幺妹激动的跳起来,“海椰子海椰子!”
“这就是啥海椰子?”
大家一愣,说好的鱼虾青蛙呢?虽然隔得远,可大家都能看出来,这就是一个木头做的东西啊!哪有半丝肉?
于是,原本跃跃欲试的男娃们,都开始打退堂鼓了。倒是小彩鱼,春芽一路将她抱来了,此时看见碧波荡漾的河水她跌跌撞撞,几乎是跳水运动员一般“噗通”投入坝里,迅速的游过去,爬到海椰子顶上坐着,慢慢的划起水来。
有对比,大家才发现,这大家伙是真的大,三十斤的小彩鱼就像坐在一只巨大的黑色木船上,两个大脚掌就像船桨一般,慢慢的划过来。
幺妹却有点难过了,这颗海椰子在水里泡得太久,已经没有生命了,难怪昨天露过一面后再也没看见它。如果,昨天她别顾着玩,能早点发现它的话,说不定现在还能说话。
她觉着,作为一只地精,她又失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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