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哎,”他用手指着我,“说你呢!赶紧的,出去。这儿施工呢,伤着你算谁的责任哪?赶紧出去。”
我仍旧不理他,继续我的脚步。
他见我不理会他,指挥坑里面正在施工的工人:“你们,叫她出去。叫啊!”
我咬着牙,加快了脚下的动作。行李箱在土坡上拖动,轮子格楞楞地响。
大坑里的几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脑袋停止手里的活儿纷纷仰头看我。有人大喊:“嘿,出去!”有个人把手里的铁锹举起来戳动我脚下的土坡:“出去嘿,出去!”
我一心只想赶紧走出这里,突然脚下一空,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我连人带箱子轰隆隆地滚进了大坑里。
身体顺着土坡往下滚,翻了好几个圈,我都懵了,半天爬不起来。忍住身上的疼痛,我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站起来。头上、身上全是灰土。旁边一阵哈哈的笑声。有人喊着:“让你进来。摔着了吧?”
我一动,脚踢到了旁边的行李箱。那不是行李箱,那是一份几千万的项目,是公司的业绩,是我们的前途。我不能让前途毁在一个大土坑里。
我拍了拍脑袋上的灰尘,抹了一把脸就往上爬。但是高跟鞋完全使不上劲儿。我一咬牙,把那双三百多买的黑色小坡跟鞋脱下来甩在一边,光脚蹬着土坡往上爬。粗糙的土坡咯得我的脚很疼。
旁边有个笑得不太厉害的工人止住笑过来托住我的屁股把我往上送。
工人们的笑声变成起哄的声音。有人喊着:“嘿,你是不是占人家的便宜啊?”
感觉到屁股上的那双手还算老实,我已经顾不得他是不是动机不纯了。借着他手上的力气使劲往上爬,一使劲总算让身体的大半部分挺上了土坡。旁边的哄笑声更大了,有人喊:“那屁股软不软哪?”
羞愤、疼痛、焦急让我的眼泪迸了出来。我拿满是泥土的手抹了一下脸颊,回身对那个托我上来的工人说了一声“箱子”。他接着又把我的箱子托了上来。
“嗬,真沉!这什么玩意儿呀?”他说。我来不及说什么,扔下一句“谢谢”拖起箱子就跑。刚才这一摔不知耽误了多少时间。我也来不及看手机,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喊“跑,跑!”
一个土块咯疼了脚,我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穿鞋。猛地想起那双三百块的高跟鞋还在土坑里呢。回头遥遥望了一眼,算了吧。我又开始了奔跑。
不知道时间,不知道路程,我只是一个劲儿地跑。粗糙的路面摩擦着我的脚底。我知道自己的脚现在伤痕累累甚至可能还流了血,我也不敢低头看。不管多疼都得忍着,我拖着这个价值三千万的箱子狂奔着。
甲一楼看见了,这给了我一点儿希望。甲二楼远远地也看见了。我感觉自己就要熬到头了,甲三楼就要出现了。
然而突然出现的两个字让我汗都下来了,“甲四”。我的心像要从嘴里蹦出来似的,无边的恐慌像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裹住了我。甲三楼跑哪儿去了?
我哆嗦着又跑了回去,是甲二楼没错。再折回来,还是甲四。冷汗把衣服都快粘湿了,我哆嗦着四处乱看。甲三在哪儿?在哪儿?
一条小路在甲二旁边蜿蜒伸展进去。我不抱希望地跑了过去。突然,脚底感到踩到一个硬石子,一阵钻心的疼痛猝不及防地袭来。我“啊”的一声大叫起来。箱子扔到一边,两手抱着脚,单脚着地转着圈。嘴里哈拉哈拉地直吸气。
跳来跳去的当口,“甲三”两个字映入眼帘,一阵狂喜从心底升上来。我放下脚一瘸一拐地托着箱子奔着甲三楼而去。
气喘吁吁地走进电梯,按下了“5”我才有功夫掏出手机来看。这一看,刚刚停住的汗又落下来了,“8:58”。
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慢慢变化:2……3……4……我甚至怀疑那位神通广大的姜科长把这电梯也做了手脚。我感觉自己紧张得快虚脱了,无力地靠在电梯里,两手合十。上帝,老天,让我赶上吧。求求你,让我赶上吧。
电梯门“当”的一声开了。我箭一样地拖着箱子冲了出去。一眼便看见会议室的门正在被一只手关上。
大声喊了一句“等一下”,我飞奔过去用手挤在门缝之间。门缝里露出一双眼睛。看见我的样子,那双眼睛圆睁了一下。
“你要干什么?”门里的人说。
“我是来投标的。”我说。我完全忘了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和黑乎乎赤裸的双脚。
“现在已经9点了。迟到的厂家不能够进场。”
我一听,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胳膊肘和脚同时伸了进去死死抵住门。
“没有到呢,还差一分钟才九点呢。”我长途跋涉跑到这里,绝不能让你一句话就报销了。
“你哪个公司的?”那人又问。
他这么问就是有门儿啊。“我是信泰公司。”我灵机一动,突然意识到不能说实话,没准儿姜科长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没听说过。”那人摇头,又问:“你们有民航许可证吗?”
“有有,刚刚拿到的。我们是个小公司。今年第一次参加投标。”我补充了一句。不知是哪句话起了作用,我感到门被松开了。我趁势挤了进去。
“哎呦,你压我脚了。”那人抱怨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道着歉,把箱子拽进了门里。
门划过我的身体,在我身后关上了,接着“咔嗒”一声上了锁。
胸中一口气出来,我像是被人抽了脊梁骨,瘫软在行李箱上,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脑子里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嗡嗡乱响着。一片嘈杂之中,有一个声音坚定地说:“挺住,挺住。一定要把这场招标会挺过去。”
关注微信公众号Juweishu,阅读更多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