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目光又看着薛永福。就见他站在一旁,脖子缩的跟一只乌龟一样。眼珠子咕噜的转着,就是不开口说话。
很显然他心中也是不想要薛元敬继续去学堂读书的,所以才会容忍孙杏花现在这样的闹。
薛嘉月见了,恍惚中只觉得薛永福的样子和她上辈子父亲的样子重叠了起来,心中不由的发寒。
果然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样的男人简直不配为人父亲。
孙杏花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关键时刻,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慢慢的响起:“都不要再说了。这个学,我是不会再上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一样的冷淡,并没有特别愤怒的意思。但薛嘉月看他双颊紧绷着,额头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就知道他现在心中必然是十分愤怒的。
她默默的没有说话。有孙杏花和薛永福这样的父母在,做子女的说什么话都是没有用的。
而说完这句话之后,薛元敬就扶着周夫子的胳膊,温声的同他说道:“夫子,学生送您回去。”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还听到孙杏花在背后扯着嗓子喊:“你要送他回家?等你送了他回去,再回来,这一天也就过去了。打谷场上的麦子就靠我和你爹来打?你想要累死我们两个,然后这个家就都是你的了?”
薛元敬停住脚,不过他没有回头。
薛嘉月就见他身子站的笔直的,山中的一株青松一般。便是有再大的雪,再大的风,那也是丝毫压不弯吹不倒的。
薛嘉月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双眼有些发烫。她忙低下头去。
倒是周夫子回过头来,目光在薛永福和孙杏花的身上扫过。然后他开口沉痛的说道:“老夫自三十岁上开始坐馆,教了无数的学生。元敬是我见过天资最聪颖的学生。他日后前途无量啊,可现在就被你们这么,这么给耽误了。”
说着,他长叹一声,转身身由薛元敬扶着慢慢的走出了院门。
等到了村口,周夫子就停下脚步,看着薛元敬说道:“我早听闻你父亲给你娶了个继母,风言对你不好,但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让你辍学务农。你父亲他,他竟然也一句话都不说。孩子,他们这真是,真是要耽误你一辈子啊。”
薛元敬抿着唇没说话,不过他心中觉得很感动。
自母亲过世,再没有人这样的为他着想过了。周夫子对他真的很好。
他就抬头看着周夫子,目光坚定沉稳:“虽然我无法再去学堂,但我若想读书,在家里也是一样可以读的。夫子放心,我绝不会从此就丢下学业的。”
周夫子听了,就欣慰的点了点头:“你若有此志向就再好也没有了。你文章的火候已经到了,若你想下场考秀才,那必然是能考中的。”
考秀才一共要考三场,分别是县试、府试和院试。考生非但要去县里,最后还要去省城。自然路上是需要盘缠的。周夫子想想刚刚薛永福和孙杏花的样子,只怕他们必然不肯拿出这盘缠来。于是他又说道:“若你有什么难处,只管过来找我。你是我的得意门生,我总不想看到你埋没的。”
薛元敬没有说话,不过却深深的弯下腰,对周夫子行了个大礼。
周夫子叹息着,伸手扶了他起来,又叮嘱他:“你现在就回去罢。你那个继母,罢了,男子汉大丈夫,何须同一个无知村野妇人计较?好好的攻读你的学业才是正经。等往后你考中了进士,做了官,她必然会后悔今日如此对你。”
薛元敬点了点头,一脸正色:“夫子的教诲,学生记下了。”
周夫子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然后才转过身往前走。薛元敬站在原地,直至周夫子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他这才转身往回走。
不过到了家一看,只见院门上面一把大铜锁。想必是薛永福他们没有等他,径直去打谷场了。
薛元敬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两扇院门板上面贴的一副红纸对联。
他母亲年前才去世,按照这里的习俗,去年过年的时候这院门上贴的对联是白纸的。但谁想到年后父亲就娶了孙杏花。新人进门,自然不会门上还贴一副白对联的,晦气。所以就要将原本的白对联撕下来,贴上红纸的。
薛元敬还记得当时他站在院子里,怀中抱着他年幼的妹妹,看着薛永福脸上一团高兴的撕下那副白对联,贴上了这副红对联。当时他就觉得心里都是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