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长街和永巷的积雪已被宫人们清扫干净,只路面冻得有些滑,走起来须加意小心。夜深天寒,嫔妃们皆在正殿与帝后欢宴,各宫房的宫女内监也守在各自宫里畏寒不出。偶有巡夜的羽林侍卫和内监走过,也是比平日少了几分精神,极容易避过。去倚梅园的路有些远,所幸夜风不大,虽然寒意袭人,身上衣服厚实也耐得过。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也到了。
尚未进园,远远便闻得一阵清香,萦萦绕绕,若有似无,只淡淡地引着人靠近,越近越是沁人肺腑。倚梅园中的积雪并未有人扫除,刚停了雪,冻得还不严实。小羊羔皮的绣花暖靴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园中一片静寂,只听得我踏雪而行的声音。满园的红梅,开得盛意恣肆,在水银样点点流泻下来的清朗星光下如云蒸霞蔚一般,红得似要燃烧起来。花瓣上尚有点点白雪,晶莹剔透,映着黄玉般的蕊,殷红宝石样的花朵,相得益彰,更添清丽傲骨,也不知是雪衬了梅,还是梅托了雪,真真是一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神仙境界!
我情不自禁走近两步,清冽的梅香似乎要把人的骨髓都要化到一片冰清玉洁。我喜爱得很,挑一枝花朵开得最盛的梅枝把小像挂上,顾不得满地冰雪放下风灯诚心跪下,心中默默祝祷:
甄嬛一愿父母安康,兄妹平安;
二只愿能在宫中平安一世,了此残生;想到此不由得心中黯然,想要不卷入宫中是非保全自身,这一生只得长病下去,在这深宫中埋葬此身,成为白头宫娥,连话说玄宗的往事也没有(1)。
这第三愿想要“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更是痴心妄想,永无可期了。想到这,任凭我早已明白此身将要长埋宫中再不见天日,也不由得心中酸楚难言,长叹一声道:“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2)
话音刚落,远远花树之后忽然响起一把低醇的男声:“谁在那里?!”我大大地吃了一惊,这园子里有别人!而且是个男人!我立刻噤声,“呼”地吹熄风灯,闪在一棵梅树后边,那人停了停又问:“是谁?”
四周万籁俱静,只闻得风吹落枝上积雪的簌簌轻声,半晌无一人相应。我紧紧用羽缎裹住身体。星光隐隐,雪地浑白,重重花树乱影交杂纷错,像无数珊瑚枝桠的乱影,要发现我却也不容易。我屏住呼吸,慢慢地落脚抬步,闪身往外移动,生怕踩重了积雪发出声响。
那人的脚步却是渐渐地靠近,隐约可见石青色宝蓝蛟龙出海纹样的靴子,隔着几丛梅树停了脚步再无声息。他的语气颇有严厉之意:“再不出声,我便让人把整个倚梅园翻了过来。”
我立住不动,双手蜷握,只觉得浑身冻得有些僵住,隔着花影看见一抹银灰色衣角与我相距不远,上面的团龙密纹隐约可见,心中更是惊骇,忽地回头看见园子的小门后闪过一色翠绿的宫女衣装,灵机一动道:“奴婢是倚梅园的宫女,出来祈福的,不想扰了尊驾,请恕罪。”
那人又问:“你念过书么?叫什么名字?”我心下不由得惶恐,定了定神道:“奴婢贱名,恐污了尊耳。”
听他又近了几步,急声道:“你别过来——我的鞋袜湿了,在换呢。”那人果然止了脚步,久久听不到他再开口说话,过了须臾,听他的脚步声渐渐望别处走了,再无半点动静,这才回神过来,一颗心狂跳得仿佛要蹦出腔子,赶忙拾起风灯摸着黑急急跑了出去,仿佛身后老有人跟着追过来一般惊怕,踩着一路碎冰折过漫长的永巷跑回了棠梨宫。
槿汐浣碧一干人见我魂不守舍地进来,跑得珠钗松散,鬓发皆乱,不由得惊得面面相觑,连声问:“小主怎么了?”
浣碧眼疾手快地斟了茶上来,我一口喝下,才缓过...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