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银盘中取了两朵新鲜的薄荷叶和杭白菊放入青玉茶盏中,用滚水冲开泡着,又兑入化了蜂蜜的凉水,放在他面前,款款温言道:“皇上饮些茶吧,可以怡神静气平肝火的。”说罢也不提别的,只从一个错金小方盒里蘸了点薄荷油在手指上,缓缓为他揉着太阳穴。
他慢慢喝了口茶,神色缓和了少许,才问:“你怎么不问朕为什么生气?”
我恬和微笑:“皇上方才正生气呢,等气消了些想告诉臣妾时自然会说的。若臣妾一味追问,只会让皇上更生气。”
他反手上来抚一抚我的手,指着书桌上一本黄绸面的奏章道:“你自己看看吧。”他恨声未止:“玄济竟然这样大胆!”
我依言,伸手取过奏章,一看之下不由得也大惊失色。
原来这一道奏章,并非是汝南王为妻子儿女求封,而是要求追封死去的生母玉厄夫人为玉贵太妃,并迁葬入先帝的妃陵。
有生育儿女的妃嫔在先皇死后皆可晋为太妃,安享尊荣富贵。并赠封号,以彰淑德。汝南王生母为先帝的从一品夫人,虽然早死,但追封亦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中间有个缘故。
先帝在位时,玉厄夫人的兄长博陵侯谋反,玉厄夫人深受牵连,无宠郁郁而死。直到临死前先帝才去探望,但是玉厄夫人口出怨望之语,深恨先帝及舒贵妃。先帝一怒之下不许玉厄夫人随葬妃陵,亦无任何追封,只按贵嫔礼与杀害先帝生母的昭宪太后葬在一起。
因无先帝的追封,何况玉厄夫人又是罪臣之妹。作为继承皇位的玄凌,自然也不会追赠玉厄夫人为太妃了。
我合上奏章,不觉变色,道:“这……皇上若真依照汝南王所言追赠玉厄夫人为玉贵太妃,那先帝颜面要往何处放?皇上又要如何自处?”
玄凌一掌重重击在案角上,道:“竖子(1)!分明是要置朕于不孝之地,且连父皇的颜面也不顾了!”
我见他如斯震怒,忙翻过他的手来,案几是用极硬的红木制成,案角雕花繁复勾曲,玄凌的手掌立时泛出潮状的血红颜色。
我心下微微一疼,连忙握着他的手道:“皇上息怒。不必为他这般生气,岂非伤了自己的身子,更不值得。”
玄凌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朕肯做个不肖子,太后又怎么肯呢?”
我想了想,道:“这‘玉贵太妃’的追称实在不妥,贵、淑、贤、德四妃向例只有各一人,清河王的生母舒贵太妃尚在人间,若真以此追封,且为‘贵太妃’,清河王便也处于尴尬之地了。这未免也伤了兄弟情分。”见玄凌沉思,我又道:“岐山王玄洵为先帝长子,又是如今的后宫位份最尊贵的太妃钦仁太妃所出,钦仁太妃也未及赠淑太妃或贤、德太妃啊,只怕岐山王心中也不能服气哪。”
这话我说得直白了些,但果如汝南王所奏,那么诸王和后宫太妃心中必有嫌隙,这前朝和后宫都将要不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