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留下了其他人照顾胧月。
敬妃把胧月抱到手中那一刻,感动得流泪,她执了我的手道:“我一定视帝姬如己出。”
我轻声而诚恳:“这就是姐姐的孩子,何来视如己出这一说。我亦相信姐姐会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她点头,“我知道,孩子给谁养育都可以,是你体谅我没有孩子可以依靠。”
我低首,“也请姐姐顾念往日情谊,为我照顾沈婕妤。”我亲一亲胧月啼哭的脸,心中痛楚欲裂,转首离去。
我默然沉思,随身携带的不过是一些最必要的东西,一应衣物首饰,皆留在了棠梨宫。临行前一夜,浣碧犹豫着问我,是否要将昔年玄凌所赠的玉鞋带走,毕竟于我,那是最珍贵的器物。
我只淡淡一笑,取出了一把“长相思”,把一切玄凌赏赐的器物,皆锁在了大箱子中,皆是过去的东西,又何必再要留。惟有“长相思”,才是解语的知音呵。
帘外细雨绵绵,宫车自永巷碌碌而过,经过云意殿,不过四年前,我便是从这里,踏进了后宫。我兀自笑了,当时那样年轻,那样心高不知收敛,虽然无意于入选,可是一时无意在玄凌面前脱口诗词,才有了后来那么多纷争和风波。若有可以后悔的时候,我必然最后悔那一日。
轻朦的细雨如冰凉的泪。云意殿外站满了花枝招展的女子,绚烂了整个宫廷萧萧的雨季。我微微疑惑,槿汐已轻声在我身边道:“今日是选秀的日子。”
又是选秀了,去年延迟的,今日终于到了。
殿外的少女们青春少艾,都有明丽的笑容,渴望而高傲的眼神,仿佛一朵朵娇嫩的花朵,等待着君王的采撷。若她们知道了我的故事,是否会因此而退却。
不,她们是不会退却的。因为和我一同入宫的陵容,已经成为其中的胜利者。后宫,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发疯的地方,只要有一个人成功,只要有片刻的成功,就会有无数的人甘愿成为手染血腥的人,去争去斗,去杀戮算计。
不过,那已经是她们的故事了。
宫门巍峨高耸,远远望去,两个熟悉的身影撞入我的眼帘。白蒙蒙雨雾中,眉庄依依而立,温实初伴在她身边,手持油伞为她撑出一片无雨。
马蹄行得缓一些,嗒嗒似敲在心上,她的热泪在眼眶中转动,我伸手探出与她紧紧相握,温实初见机塞了一袋银子给侍卫,请他退开几步。
眉庄将欲落的泪轻轻拭去,含悲而笑:“去了也好,总算离了这里得个解脱了。”
我鼻中酸涩难言,轻轻侧首:“姐姐善自保重,我怕是无幸再得与姐姐亲近了。”
她拍着我的肩,“你一人去了,我又有什么大意思呢,只盼和你一同罢了。”
我悲伤,“姐姐何出此言?”我见周遭再无外人,悄声道:“姐姐在宫中一日,千万要留意安陵容与皇后,也要小心祺嫔,勿要为我使意气,安心保重自己要紧。”我恳然望着温实初:“温大人,姐姐孤身一人,我把她托付于你,万望顾全,不要落于他人陷阱。”
温实初道:“娘娘……”
我微笑拦下,“我已不是娘娘了。”
他赧然,“嬛妹妹……”这称呼太久远前他唤过的,他叫的生疏,我亦觉得唐突,眉庄的脸色变了变,只望住他不说话。温实初浑然不觉,“你也保重,我一得机会,便去看望你。”
我摇头:“一入甘露寺,大人就是红尘之内的人了,你我隔了尘世,不便再来相见。大人若有心,就请为我看顾帝姬,照应姐姐,也是我如今唯一心愿。”
他眼中的悲痛之色愈浓,身后槿汐牵一牵我,轻声道:“不便多说了。”
我缓缓点头,狠一狠心,令车夫逐尘而去。
身后,眉庄与温实初依然遥立雨中,目送我离开。这是四年后宫留给我最后的温情映像。
宫门已出,熟悉的红墙已在身后。此生,我终于走出了繁华鬼魅的后宫。
我垂下马车上的布帘,轻轻而悲哀的笑了。
注释:
(1)、改编自乾隆于爱妻孝贤皇后死后所写的《述悲赋》。
(2)、出自卓文君《诀别书》,写于她和司马相如别离之际,以示二人情断,全诗为“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