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六月生芝草（一）

    周子衿刚踏进雪庐，和迎面跑来的茯苓还有石奎撞了个满怀，待静后，茯苓拍着胸脯喘息着问道

    “子衿姐，你这去哪里了怎么没和七哥一起回来？”

    “七哥他们已经回来了？”周子衿依是淡然问道

    “嗯，刚才七哥背着六姐进了雪庐，六姐受伤了，就连七哥的手都伤痕累累，这该死的，敢伤雪庐的七先生，现在师父师娘都在小院呢，子衿姐是不是那个泼妇又去欺负六姐了？你不是和七哥一起出去的？发生什么事了？七哥也是，将六姐安顿好了便躲去书房，到现在都未曾出来过？”茯苓连连发问，周子衿垂下眼眸，有些疲惫的提了提唇角开口说

    “我去了趟药园，已经都没事了”说完越过他们往中药房那走去，茯苓急的直跺脚

    “你说这究竟都怎么了？”

    “没事没事，子衿姐不是说了没事了吗？”石奎轻拍着她的肩膀出声安慰着

    还未踏进药房，周子衿停下步子，定在那里，垂下的眼睫微微颤了颤，转身又朝梨树那走去，在那块地上寻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大概是被风吹走了”已经再也找不见了

    之后几日，周子衿都未曾再见过七哥了，石奎说那日回来后，七哥便把自己关在书房不曾出来过，不过不必过于担心，因为二哥倒是每日会进去，也不知说些什么？二哥自小了解七哥的，七哥除了师父之外，最能听进二哥的话的。

    雪庐这几日更是静谧极了，大家都怀揣着心事般，大大小小的出诊都由师父亲自来，师娘跟在一旁帮忙，周子衿则一直忙于中药和煎药房。晚上都会回桃林，一是桃花节到来，二是怕扰了六姐休息，直到六姐恢复了些时日，一日晚饭后，师娘说到了六姐吃药的时间，自己还有些方子要代为煎煮，便将这事嘱托给了周子衿，她这才端着药回去房间。

    “十一，有一日，我做梦了，那个梦仿若我的前世一样，那般让人心痛，我梦着被强制着嫁了别人，我愤怒，我不平，我哭喊着，叫着，挣脱着，我为何要嫁？为什么我偏偏是这种命？可是周围的人冷漠极了，我还是被硬生生塞入花轿，我怕了，我害怕，怕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不对！在梦里我从未遇到过他，想到这心里更疼了，我还没有遇到他又走了这一步，便更加不甘了”灵芝伤心的笑了，红肿的双眼又胀满了泪水

    周子衿垂着眸子，一只手端着瓷碗，另一只手持着汤勺，口中慢慢呼出气息来，来来回回一下下凉着汤药，透着腾起的雾气也看不清神色，慢慢盛上一勺来递去灵芝嘴边

    “是梦而已，老人家们都说梦是相反的，六姐你这几日肯定累坏了，尽快把这药喝了，再凉下去要没了药效了”

    灵芝看着面前这张含着笑意的面容，埋首喝下一口，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落到了汤药中

    “十一，对不起”

    将灵芝身上的被褥往上提了一下，周子衿昂起头明媚一笑

    “六姐有何对不起我的”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什么都晓得，续断他…..”

    “六姐你知道吗？”周子衿打断了她的话，灵芝不解的看着她

    “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那双泛着泪水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六姐眼中心中全是七哥”

    灵芝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此时的周子衿真诚无比，她低垂着头颅，泪水不断涌了出来，是啊，从初识起十一便一直是这个样子，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看着淡漠疏离着一切却也透着诚实。

    “十一，你知道吗？”

    “什么？”

    顿了顿，灵芝接着说

    “那日，我看似失心疯般所做之事，可是我的意识身体再清晰不过了”

    “我只是…不能妥协，不想再妥协，因为妥协后的人生我想着都厌恶极了，我所遇，所嫁之人再难是我欢喜之人，只是想到此生若不能陪在他身边，这一身空壳便也了无用处”

    周子衿听后心中一颤，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做到，如何为了一人舍弃自己到了这一步？那又是怎样的感情？

    屋内安静极了，只闻得周子衿手中的汤勺碰触到那瓷碗的叮叮声响，一下，两下……

    “呼…”周子衿又轻轻吹过一勺汤药，再递到灵芝面前来

    “十一，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你说，我听着”

    灵芝紧攥着双手，那双看起来并不像这般年纪该有的双手，瞧着粗糙又伤痕累累，仿佛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她整个将身子蜷缩起来，声音听着十分悲凉

    “我六岁便知道我与其他孩子是不同的，我…是奶奶要来的孩子”

    “……”

    周子衿其实听茯苓提起过，那本是聊天时不经意带出来的闲话，茯苓当时就捂紧嘴巴满是紧张，说是不好再说下去，当时的周子衿也就不问了，那毕竟是别人的私事。茯苓就盯着她很是新奇

    “子衿姐为何没有一丝好奇心呢你就一点不想知道？”

    周子衿听了一笑而过

    “不想知道”她不想知道任何人的从前，更不喜欢听别人口中那添油加醋的由说

    ……

    “奶奶的大媳妇进门十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她老人家那时擅自做主替大儿子问别人讨要了孩子，那孩子便是我，我养母本就脾气火爆，责怪奶奶瞎出主意，也说了没法将别人的孩子当做亲生的来养活，本来就有许多嫌隙的婆媳因为我的到来更是一下降到了冰点”

    “对于亲生母亲，我没有更多的记忆，对于养母……”灵芝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可怕！!呵呵”揪着被子的边角颤颤巍巍的说

    “记忆里那人从未有过笑容，脸上始终冷如冰霜，打骂对于我来说更是家常便饭，我不知，为何我多看她一眼便会被打一巴掌，我不懂，我叫她妈妈，那不应该是这世上最动听和亲密的称呼吗？可是却只会更加惹怒她，然后便又是一顿打，好可怕！再后来我便渐渐懂了，我想应该是我的到来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生不出孩子这件事吧，所以在她眼中我其实就是一个毒瘤一般的存在”

    灵芝抱紧身子，眼神空洞

    那上次见过的那位嚣张跋扈的妇人，便是她的养母，灵芝还是怕她，提到这个人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周子衿起身坐到床沿上，抬起手，安慰着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

    “都过去了”灵芝定眼看了看她，疲惫的扯了扯嘴角，神情忧伤

    “是啊，都过去了，你看我，又把自己梦了回去”说完苦笑起来

    “十一，你喜欢吃番茄吗？”灵芝突然问她

    “还好”相比这种酸甜的蔬果，更倾于甜甜的水果，入口甜甜的食物，像小时候直到现在她就爱喝奶奶做的糖水。

    “我很小的时候真是喜欢的不得了，可是那人从来不给我吃”

    “我记得有一次她让我去菜园中去摘些回来，她警告我不许偷吃，因为那些熟透的番茄说她都有数的，我去摘，也不敢抗命，那通红的果实很是诱惑人啊，可是想到偷吃后便会挨打我便忍着了，呵呵”

    周子衿皱皱眉头，有些心疼，握上那双发冷的手，灵芝抬头看看她，转而抓住她暖暖的手

    “十一你真的很温暖”

    她温暖？周子衿自觉都快自带寒霜了

    “我意外发现那园子中掉落几个青色番茄，开心极了，便将它们捡回家，背着养母将它们藏去了粮食仓里，奶奶说过这样过些日子它们也会变红，这叫做催熟，我一天天期待着它们红透的那天，可是还是被她发现了”灵芝握紧她的双手

    “她拿着藤条打我，说我贪吃，没用，可是那时我不过才六岁而已，自那次后我便被赶去仓房去住了，她给了一张粗绳编织的床，一床被子，其余便是堆的高高的粮食，当然还有它”灵芝指了指她床边那盏煤油灯

    “那个粮仓不通电，我便彻夜不敢吹灭这盏灯，因为你知道吗十一，那粮食谷堆堆的像什么吗？”

    “……”

    “它就像一个坟头一般”

    周子衿心中堵的厉害，鼻子酸了又酸，低垂着眼眸，一下一下搓着手指，灵芝用力擦了把脸上的泪水

    “呵呵”

    “可是，十一，煤油也是要买来的，我哪来的钱，更不敢跟养母去提，我那时最怕黑夜到来，后来终于想到了一个方法，便是天还没见完全见黑便早早睡觉去了，凌晨时再早早起来将养母交代还未完成活计接着做完，那样便没那么害怕了，可是这样的日子不多，因为养母不允许我如此躲懒偷滑。又要怎么办才好？为了省油，我就把灯芯捻的短一些，祈求着它可以撑到我睡着了…”

    大概又是想起了那时候，灵芝坐在那蜷缩着身子，望着周子衿的眼中的不安另她格外心疼起来，此时的周子衿竟找不到任何方式去安慰她，因为再多话语和同情此时都显的苍白无力。

    ……

    “有一次她殴打我被出外讨要的奶奶抓了个正着，奶奶骂了她，说她蛇蝎心肠，她一气之下将奶奶和我从家中赶了出来，养父本就是个怕媳妇的主，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任由撒泼的媳妇将奶奶和我的衣物扔出门来，自那之后我便和奶奶住回了那间老房子，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却觉得特别安心特别好，至少不用再每日战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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