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六月生芝草（一）

日战战兢兢，可是日子却苦了起来，奶奶那时已经60多岁了，带着我，更是艰难，而那时的我却觉得是逃过了那个可怕的女人，日子再苦些也没有关系”

    周子衿听着只觉苦涩的滋味布满全身，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更别提感同身受这四个字。

    “我现在想想，奶奶一个人是怎么养活我的，她那段日子该有多苦啊？”

    “我没有名字，从小别人都叫我没娘要的孩子，脏丫头，穿着别人不要的衣服鞋子，整日蓬头垢面的，本来天生就黑的我，那时指定更丑的”灵芝嘲笑般说着自己，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十一你小时候一定是人人宠爱的女孩子吧？”灵芝望着她说道，那个时候啊，周子衿是个不喜欢回忆的人……

    “我记得，那日我在放羊，十一你知道我多羡慕那些羊儿吗？因为到处都有它们吃的青草，它们去哪里都能饱餐一顿，奶奶告诉我说这些小羊羔们都是我以后上学的学费，让我找些肥沃的草地供它们吃，可是我自己已经饿了两天了，因为奶奶又出去讨要去了，留下的饭菜也早就吃光了，我看着小羊们津津有味的吃着青草，鬼使神差的也随手拔了一把草放进口中嚼了起来”

    “这种草不可食用哦，吃多了要会坏肚子的”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抬起头来便看见一个男孩，那双干净又好奇的目光盯着我，我从未见过那么白净好看的男孩子，就像奶奶口中经常说的观音娘娘身边的神仙小童那般，身上穿着灰色长衫，我没见过这种衣服，还背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的鼓鼓满满的.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的男孩，不是嫌弃我脏，不会朝我丢石头，更不说我是要来的野孩子，他那双眼睛就像布满星辰的夜空一样，真好看”踉跄起身将口中的草吐出来，又连忙用袖子抹了抹嘴巴

    “我觉得自己狼狈极了，还是在那么好看的男孩面前，第一次觉得很是丢人，恨不得都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却见男孩转了身，在土地上找了一会，蹲下身子摘了一颗野草来到我面前含了下去，一边嚼着一边笑着说：这种草就可以食用哦，但是有些苦，却对脾胃很好，过水喝更好的，只是他说的话我那时一句都不懂，可是对于他更是好奇起来，见他目光移到我身上，我慌忙低下头，紧张的拽着衣襟，咕咕，肚子在这时候叫了起来，我赶紧捂着肚子，转身便去牵羊。好丢脸，得赶紧离开才对！

    “你等一下，吶，这是我师娘今日给我多带的馒头，你饿的话给你吃”他将那两个白馒头递到我面前来，我很是感激，更多的是激动，看着满脸笑容的他，不会戏弄我，这个男孩子没有恶意，不知怎么的，看着他，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犹豫着还是伸手去接了，可是那双脏兮兮的手一伸出去立刻缩了回来，真丢人，他一定会嫌弃我脏的，他看了我一会，慢慢从包里取出一个手帕，将馒头包在里面，又拉着我的手将它放在我的掌心上

    “有些凉了，回家热热再吃”

    “谢….”那是我第一次想说谢谢，却只说了一个字，我胆怯这抬起头来看着他，才发现他一直盯着我的手，然后他好看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又往四周走了去，我迅速将手缩回衣袖中，拉下袖口，用手臂兜着那两个馒头，偷偷去观察他，只见他弯着身子在草地上找着什么？

    接着朝着我这边小跑过来，我后退好几步，生怕身上的泥土沾到他干净的衣裳，可他不以为然的又朝我靠近一步，手上拿着那些带着刺的野草，给我看

    “你知道吗？这种草可以止血的，下次手再受伤，可以用它先止血”

    他为何懂得这么多草，这些杂草不只是让羊儿们吃饱才长出的东西吗？怎的在他那里便成了了不得的宝贝？还有那么多用处？

    看着白手帕上的那根草，我将袖子中的手伸出来，手背手心上有许多□□柴火划伤过和割草时伤到留下的疤痕，还有一些未结痂化着浓的伤，原来他看到了我手上的伤痕

    看着走远的那个男孩，我笑了，那天的我高兴坏了，我发现了这世上除了奶奶怎么还会有这么好的人，这么善良温暖的人

    “我叫续断，你叫什么名字？”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名字是这么难过的事情，我都不能跟他说上一句话来，也接不上他的话来

    “下次见”续断这样对我说的

    “续断，续断…”那天我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念了上百遍

    他还跟我说下次见，我揣着那手帕生怕脏了坏了，回去洗了好多遍，看着井水中倒映的那个脏兮兮的女娃，顺便又将自己洗了个遍，续断说下次见，我脑海中只有这句话，我还想再见到他，又不敢见他一面，那心思我那时也不懂，只是从那少的可怜的衣服中挑选了最干净，没有破破损的，但却仍旧觉得很脏，我就又把它洗了几遍，看着院中晾衣绳上的手帕和衣服，我第一次如此期待第二天来到，不是担心明天要吃什么？去哪里将羊儿们喂饱？不再害怕有人来取笑我，因为我只想快点见到他

    微风透着窗户吹了进来，雪庐中的药香也随之而来，周子衿望着此时依旧憔悴却神采飞扬的灵芝，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的灵芝，与平时沉默少言，默默做事的她完全是两个人

    “那天，我没有心思再去管羊儿，张望着那条田间小道盼望着续断再次出现，可是我没有等到，我等到天黑，依旧没有等到他来，第二日也没有，第三日也没有，我装草的篮子里割满了可以过水喝的草，还有可以止血的草。我想着既然这草那么管用，我就割些来给他作为我的答谢礼物，他肯定喜欢。

    “那几日，这片草地也被羊儿和自己糟蹋的只剩了草皮，隔天只能换地方了，若再在这放羊，怕是羊儿会去吃旁边的庄稼，到时候指定又要挨村民们一顿责骂和追打”

    “其实我当时很难过，那么好的一个人，我只见了一次，想道谢都没有机会。我换了放羊的地方，那里离村里的学校很近，我其实并不像到这边来的，因为这里有很多孩子都认识我，会取笑我，可是这里草很多，他说的那种止血的草尤为多”

    “你们快看，那要来的没娘的孩子又在那割草了”我又听到了身后有许多声音，我知道坏孩子们又来招惹我了！

    “快滚开，你看她脏的，真恶心”他们恶语相向，朝我丢石头，我缩着身子不敢反抗，因为只要反抗他们只会打的更凶，我养母便是，我躲开，我挣扎只会换来她更大的愤怒，我那时便知道：你越是反抗越会唤醒他们心中沉睡的恶魔，从来我都是这么想的！

    “我才不脏了，我洗了澡换了新衣服”我在心中小声嘀咕着

    “你们在干什么？”我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是那个男孩的声音，是续断！可我不敢回头，这悲惨的样子被看到了，不是更丢人了？

    “续断，她是个脏孩子，你不要靠近他，我妈妈还说她是要来的孩子，她亲妈都不要她的”其中一个男生“好心”劝诫了他

    “完了，续断一定跟他们一样，以后绝不会再理会自己了，我这个样子的人”想到这，我心里就伤心的很

    “她哪里有脏”他是在替我说话？

    “反正你不要靠近她，不然楚师父要罚你的”

    “才不会，我不管她师父才会惩罚我”

    ......

    续断那时说的话我大多听不懂，为何他总是与其他人不一样，别人都不理我，只有他会搭理我，我只知道，若是能和他做朋友，我是开心的

    后来我慢慢知道，善良，温暖，这些我的生活中极其陌生的词汇，是续断将它们全部带来了我的世界。

    欺负我的那些坏孩子们离开了，我赶紧起身拍打着身上的草屑胆怯的转过身来，将满满一筐草放去他脚下，不安的扣着手指望着他

    “哇，这么多，是给我的吗？”

    “……嗯，是，是的”那是我第一次和他说话，虽然磕巴，可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这个可以止血的叫做蓟草，还有这个食用有些苦但过了水就好的，叫穿心莲，我们这地方很少有这种草药，我那天也是找它找了许久”

    那天，续断同我说了许多草的名称，那些长在地上本是不起眼的野草，从他口中也能说出好听的名字来，我觉得他懂得那么多，一定很聪明的

    续断在这所学校里读书，是这里的学生，从前自己是打死都不想来的地方，躲都躲不及！！可是因为现在续断在这里，我便每天来这里放羊，早早的将羊儿们栓在地上的羊撅上，溜进学校里，在他所在的教室窗户下望着他，偷偷听老师讲课，我看着他在抄写老师黑板上的东西，也会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模仿着他的摸样

    灵芝满足的笑了，在她脸上再看不到被打被欺负的伤心，有的只是知足！

    续断下课后，我会躲着他，离他远一些，我怕坏孩子因为我再去欺负疏远他，可是他每次都会主动过来同我说话，见我在地上写字，便送我纸笔还会将老师课堂上教的东西再教我一遍，把午饭分给我吃，他真的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最好的续断！

    我笨到一个声韵母都读的不像话，他依旧耐心逐个教我，那时候开始我便想来上学了，我不害怕学校了，因为那里有续断在啊，他是除了奶奶外，唯一一个不嫌弃我的人！

    回到家中我跟奶奶哭闹了很久，每天都闹着要去上学，可是那时人家半年级（相当于现在的幼稚园，读全一年才可升至一年级）已经上了半学期的课了，奶奶劝着说下半年开学再去读，况且学费还是问题，可是我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哄诱，奶奶还说过我让猪油唬住了心，可是我只是晓得，续断在哪里，我便想呆在哪里

    ……

    将手中的瓷碗轻轻放去一旁的桌上，周子衿看了看桌上那盘梨花酥，拿来一块放去灵芝手心上

    “师娘刚做的，说你最喜欢吃了”

    “梨花酥”灵芝望着掌心上那块白酥出了神

    “是的，是我最喜欢的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