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住店的时候遇到扬子县市吏的儿子王惟举,仗着喝醉要侮辱她。郑琼罗不肯就范,自缢身亡……”
老套的故事。
芸娘问:“她找你是想复仇?”
郑云道:“莫要心急,听我慢慢道来。”
芸娘只好按捺住好奇心,听他慢慢讲。
嫌弃酒盏太小,郑云拿起一个空碗倒满并一饮而尽,喝痛快了,这才继续往下讲:“郑琼罗死后,当晚跑去扬子县县令石义留那里托梦,将自己的冤屈告知,想请他做主。”
裴瑾瑜暗暗摇头,不是所有做官的都像民间传说中的包青天。
果然,郑云道:“哪知石县令却故作不知,并没帮她伸冤。郑琼罗一口怨气无法消散,不平之气浮在水面,居然被石县令当成祥瑞,画图题字献给皇帝,还升了官。就这样,郑琼罗被王惟举埋在岸边鱼市下的臭渠中,饮恨四十年,迟迟无法投胎。可惜,常人无法看到她,也帮不了她。”
裴瑾瑜问道:“她找你是?”
“我见她说得可怜,暗暗打听一番。附近的确有个年近花甲、叫王惟举的人,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儿子还做了官,似乎并没有人知道他多年前害死过人,还是一个外地来的投亲少女。”
郑云道,“我懒得再调查,偷偷绑了他,逼迫他招认过去做过的亏心事,没想到他害了不止一人,竟然是个十足的恶棍。”
裴瑾瑜微微点头,底线一旦突破,很难再守住。
郑云继续讲道:“随后,我便放任郑琼罗有仇报仇,又带她去找石义留。就这样花费了两年工夫,最近才得知姓石的多年前就因党争被凌迟处死,家眷更是被流放岭南。”
裴瑾瑜吃惊道:“你不会去岭南寻石义留的后人报仇吧?”
郑云摇摇头:“当然不是。姓石的恶有恶报,释然的郑琼罗已然投胎去了。”
裴瑾瑜这才松了一口气,问:“所以你究竟是怎么流落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郑云面无表情道:“暴风雨太大,不小心掉入水中,船没有等我,走得无影无踪。”
裴瑾瑜想你糊弄我能不能找个靠谱的理由?暗忖对方不想透露,便不再多问。
郑云在船上呆了三日,在最近的补给点下了船,仍是不辞而别,多少让裴瑾瑜有些愤然,却也只能无奈叹息。
船继续行了数日,这日傍晚,终于到了粤州港。
港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繁华不逊于吴郡及通州,甚至有黝黑皮肤棕色眼睛的南洋人及雪肤碧眼的西洋人夹杂其中。
裴瑾瑜还看到留着寸头或者平头的男子,衣着打扮颇类现代的打扮。
到了粤州,还要乘船辗转前往属地香山,不过裴瑾瑜还是打算停留两日,看看当地的民俗民生,毕竟她了解的粤州是现代的广州,中间无疑差距极大。
裴瑾瑜同芸娘在码头逛起来,有不少海外及各地的货商在兜售货物,看到物美价廉的物产,两人并不吝啬,很是买了一些,像可可豆、未加工的宝石、珍稀木材、香料等,甚至还有透明不高的玻璃制品,价格颇为昂贵,堪比珍珠。
这让她如同所有的穿越者一样,想着是不是也搞一个玻璃作坊。
嘴里吃着波斯来的杏干、无花果干,裴瑾瑜一间间逛着商行,不时思考香山的发展计划。
第一位的无疑是让百姓吃饱穿暖。
想着想着,血有些热,一时雄心万丈。
傍晚时分,裴瑾瑜吩咐长随李福带着船先行出发去香山,她则要与芸娘摸摸底,晚几天再到。
裴瑾瑜同芸娘没有在船上过夜,而是到了城中一处靠近码头的客栈住下。
这同福客栈是码头附近最大的客栈,有不少不想在逼仄的船舱过夜的商人留宿。
两人要了间上房,美美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来到大堂用晚膳,顺便打听打听当地的一些消息。
此时粤州的饮食已经形成了流派,一些点心虽然还没有现代那般精致,味道却也不错。裴瑾瑜点了些虾饺、肠粉,又要了份白切鸡、盐水鹅并两个素菜,边听边吃。
饭吃到一半,隔壁桌来了位衣饰华丽、长相富态的山西人,一口方言让裴瑾瑜有些失神。
这个山西人约莫四十岁最左右,油光面滑,身材丰腴,长得极是喜庆,手里搓着两颗玉球,不时发出“骨碌”的响声。
他点了满满一桌菜,都是价格高昂的菜品,只带着一个随从,就算同桌而食,也会浪费不少。
山西人对旁人的目光恍如未见,不时喝上一盅酒,吃上一口菜。
裴瑾瑜看了两眼就不再关注,而是给芸娘夹了一个虾饺、一段肠粉。这是芸娘没吃过的南方点心,很有必要学习学习,也好在家做来吃。
裴瑾瑜窃笑,以为芸娘不知道她的小心思。
芸娘见夫君面有得色,摇摇头,并不计较。
就在这时,富贵的山西人跟前来了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他衣衫破旧,满面风尘,看起来过得并不好。
老人祈求道:“不知多年前借给你的那笔银子能不能还?”
山西人不理睬,照旧吃饭。
老人见对方态度无理,忍气吞声地道:“我现在家业败落,不久就要离开返回家乡,没有足够的盘缠,还请你将过去借的钱还给我。”
山西人仍是不理。
老人语气凄苦:“以前与你相交甚笃,每次你到我家中,我都让人当贵客热情招待,不想今天落魄了,你是这样的态度。”
可惜山西人还是不予理睬。
客栈大堂吃饭的旅客不少,有人颇有正义感,见老人低声下气地讨债,山西人像是忘恩负义之人,站起来指责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看你穿着,应该十分富贵,为什么不愿归还老人的盘缠呢?真是无良。”转头又问老人,“他欠你多少银两?”
老人忙答:“一百两。”
打抱不平的人看了看山西人的衣饰,又看了看他桌上的菜色,轻笑道:“瞧你穿的富贵,莫非还没有一百两银子?你这餐饭都不下四十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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