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在热水里翻滚,梓书想到新加坡就失了点神。想起大一那年勤工俭学进了贝氏的那一天。尽管从小就是冷静得体的女孩子,可是冷不丁进入早已闻名的国际著名出版集团,她还是紧张到手脚冰凉。第一件工作是帮行政部的人员去复印文件,结果走路太紧张,撞到了人,手里所有的文件都翻飞成仓惶的白蝶。
纷纷扬扬的白纸里,那个被撞到的男子主动蹲下去帮她捡拾。然后在那天已经有了初夏微醺的阳光里,梓书披着一脊背的汗,鼻尖上也都是汗珠,看见那个从纷扬的白纸中朝她扬起的面孔
她很失仪地几乎尖叫起来“怎么是你!”
整个开放式办公室的职员都被惊动,纷纷惊愕望过来。那些目光里有责备,梓书看得出来。作为勤工俭学第一天的表现,她真是太糟糕。
倒是他只是眼瞳黑白分明地一转,毫无温度和重量地一笑“这位同学,对不起吓到你。听你的语气似乎见过我?不过我想你可能搞错嘞。我的印象里,没有你。”
后来才知道他叫贝鹤鸣。
贝鹤鸣,很好记的名字;更因为这个“贝”字,轻易便鉴别出他的身份。同事们都知道他是小开,现在自己从最底层做起,不许大家当他是太子爷,只当做普通的同事。
关于他的成长道路,更有诸多传奇。天才少年,十三岁便获得国际学科竞赛金牌;十六岁获得剑桥的奖学金,远赴英伦留学。
梓书站在没开灯的宿舍里,一点一点掐灭自己心头的疑虑。他是贝鹤鸣,不是当年在中国东北一直用眼睛追逐的少年。贝鹤鸣在新加坡有完整的成长记录,于是弄错的只有她。他们也许只是相貌太相似罢了。就像这个世界上,总会神奇出现的宛如双胞胎一样的人面——原本没有半点关系,却长得仿佛像是双胞的兄弟姐妹。
造化神奇,她只能妥协于现实。
他是贝鹤鸣,是高高在上的集团太子爷。与她曾经在中国东北的那段青涩岁月,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于是她将自己嵌进了矛盾的夹缝里。一方面提醒自己,他是完全陌生的另外一个人,于是只与他保持工作的距离;可是另一方面,他与记忆里那个男生酷似的容颜却总会刺痛她的眼睛,让她忍不住对着他出神。
幸好她是靳青山的女儿,身为警察局长的父亲从小就言传身教给她黑白分明的为人准则,于是能让她恪守住与他之间的距离和界限。就那么安安稳稳地走过了大学四年的打工生涯,毕业后顺理成章成为贝氏正式一员。再到他一级级从底层打拼过来被正式任命为总经理,她便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
然后去年冬至的这天,他们还在忙一件大case;大家最紧张的时候,她就起身来给大家包饺子。他忽然走进厨房来,对她说“帮我一个忙:嫁给我。”
她是他的助理,当他需要帮忙的时候,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个选择吧?于是就算公司里偷偷爱慕他的女同事一抓一大把,他却独独对她这样说。
她便答应了。
反正她这辈子从没想过还会嫁人,这样残败的自己当然没资格再去洞房花烛。于是便帮了他这样一个忙吧。只是假的结婚罢了,又不涉及情爱,她帮他的同时也等于是帮了自己。若是将来到了三十岁,还有人说她没结过婚的话,她便可以轻描淡写地回应一句:“其实早就结过了。现在重又回复单身而已。”
于是一个月后的春节,她与他在新加坡注册结婚。
一切的一切都很符合一个冷静的女职业人对于情爱和婚姻的处理方式,她以为她就这样淡然地看待一切就好了。等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婚姻解除,便一切自然治愈。却没想到——他违背前言,开始寻觅真的让她成为他的妻子。
她接受不了的,不可以。
“饺子好喽!”厨娘在团团的白雾里朗声宣布。梓书赶紧回神,望着一颗颗圆滚滚的饺子,忍不住想起前清的先例:新人合卺,要吃“子孙饽饽”其实便也就是饺子。
饺子与新婚相连,却与她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