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执着,让她被他打败。
纵是百炼钢,也总会化作绕指柔——这不是原本说男子被女子软化的么?怎么到了她这里,反倒是颠倒过来?她那颗强硬的心,绝然想要推开他的心,这一刻怎么再难找回曾经的坚定?
“靳菊墨,你个无赖。”
踏入太和殿广场,前方已是巍巍太和殿,金瓦嶙嶙,披满阳光。启樱立在门影里,却是想得神往,忍不住低低骂出声来。
启樱骂完后,只觉心内舒畅,面上已是笑意。便轻松扬起头来,望向远处的巍峨金殿。
憋了五年,一千多个日夜,她一直在自己跟自己较劲,想要不承认那个影子就是菊墨,更想不承认自己对他已经形成了习惯的依赖。于是整整五年不肯再将他的名字从舌尖吐出来,仿佛一旦说出来,便是输给了他一般。
可是今天,终于还是再度喊出了他的名字来。纵然整个宫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喊出他的名字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听见,并不会被他窥破;但是这种隐秘的感觉,却还是让启樱微微地怅然。
不晓得自己这辈子怎么就遇上这么个冤家,更不明白一向冷静绝然的自己怎么就败在这么个无赖的家伙手里。
不过再不理解的,这辈子却也终究还是没能躲开,而是早早地便遇上了;再不甘心失败,却也已经一败涂地,曾经决绝的一颗心,终究还是习惯了他无声的陪伴。
启樱含笑遥望大殿,目光沿着飞龙金瓦向下,滑过红墙,定格在汉白玉的月台上。
却怔住。
——原来偌大的太和殿广场上,并非如同她之前所想是只有她一个人,此时才看清原来在那红墙金瓦之下,汉白玉的月台之上,竟然还立着个人!
远远地瞧不清那人相貌,只能看见他一身的绿衣。
映着红墙金瓦,那绿衣是那么地显眼。就像千顷宫城内独独栽种着的一棵大葱,碧莹莹、俏生生的葱心儿绿那么地夺人眼球。北京大年下的冬日里,能这么大张旗鼓穿着葱心儿绿出门见人的,着实得有相当大的勇气。
。
启樱就怔在原地,只觉天地阔大,太和殿广场上仿佛被雪色与阳光共同交织起来一片迷蒙的光雾。她就站在光雾的中心,怔怔望着月台上的那个人。仿佛只有那个人才能帮她打破眼前的迷蒙,才能给她最真切的答案。
她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究竟是当年初见那日的梦境重来;亦或是从那年到今日,这中间隔着的十年时光都并不真实存在,而只不过是一场长长的梦?
启樱双腿如铅,杵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那个绿衣人的面容便也在她视野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映着红墙金瓦,绿衣的男子身如玉树,笑靥如花。
他遥遥朝她招手“樱,樱——”
原本以为今日他不在,不在;却原来还是错了。他始终都在,一直都在。
她以为他今天不会来,以为他总该要回去陪家人过年;她以为这空荡的紫禁城,这早已泯灭了昔日繁华的黯淡空庭里,只有她一个人踯躅于雪中,来独自一人缅怀先祖的旧日时光却原来他还是来了,他还是与她同在。她的思古幽情里,依旧绽开着他大大的笑脸。
纵然白雪倾城,雪利依旧绽放出浓烈的绿。那是新生与希望的色彩,独独萌生于这古旧黯淡的空庭里,让她看见,即便旧日时光无声老去,这空旷的空庭里依旧会绽开属于未来的新望,是不是?
她不想哭的,只是太和殿广场上千古之前与此时今日的风,交汇融合起来,一同吹进她眼睛里来,让她无法不流泪。
“樱,你怎么哭了?哎,别哭别哭。过年呢,别让你的祖先们看见你掉眼泪。”绿衣的菊墨一看启樱哭,便顾不得自己之前还在摆出来的pose,赶紧从台阶上冲下来,担心地握住启樱肩头“真的,他们过年还一定会回来看看的。就在那些宫殿的窗口,或者趴在廊檐下。他们也都惦念你,不舍得就这么留下你孤单一个人的。所以你别哭啊,向他们笑笑,这样才能让他们也放心啊!”“你滚!”启樱流着泪,却被菊墨气得笑出来。
这个人怎么还这样啊?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也不再是小孩儿了,怎么跟她说话还是这个腔调?以为他在她身畔当了五年的影子,一千多个日夜的隐忍必定也让他苍老了许多,可是看现在的样子依旧这么生龙活虎、没心没肺!
“你当,闹鬼啊!”启樱笑骂,心下却着实感动。
菊墨说的话,也可能只有启樱才懂得。这不是笑话,而是前清皇室都相信的事情。这座作为前清皇家住宅的紫禁城,前清皇室相信每一座宫殿都有一位祖先神在镇守,他们称呼那些祖先神为“殿神”每当紫禁城日落掌灯,殿神们便会现身来值守,保护每一座宫殿里的子孙,让他们得以安康顺遂
所以纵然旧日时光早已离去,昔日辉煌的紫禁城变作一座寂寞空庭,可是相信那些守护着每座殿堂的祖先神依旧未曾离去。他们依旧忠实而又执着地,守护着子孙后代的幸福
“你滚开,你怎么又出来烦我!”启樱泪无法停,伸脚去踹菊墨的小腿。
还说人家在她面前依旧是从前说话的腔调,多年的隐忍依旧无法改变说话时候的没心没肺?她自己又会好到哪里去?一见到他,她不是还依旧是旧日的刁蛮?
依旧面子上要强,依旧不想让他看出她的软弱,依旧只想将他推开,依旧——只要到了他眼前,便藏不住自己的本性,便什么都展露给了他看?
菊墨乖乖跳开一步,却扭着手站在雪色光雾里看着她笑。不言不语,却是笑容融暖寒冰。
启樱就更局促了,握紧了拳头朝他喊“你笑什么你笑?我知道你笑什么,你就是想嘲笑我自相矛盾,是不是?你是想说,你都跟了我五年了,我怎么现在还好意思再赶开你?”
菊墨大笑摇头。
“还说不是!”启樱就更恼了,忍不住蹲下去团了个大雪球,哗地投掷过去。大雪团应声碎裂在他面上,纷纷扬扬的碎雪滑下,将他的脸变成了个雪人。
启樱忍不住笑,却还是在跺脚“你就是在笑我!要么就是笑我迟钝,五年还不知道跟着我的影子就是你;或者就是在笑我自欺欺人,早知道了你跟在我身边五年,可是我还要这样装模作样地赶你走!”
启樱越说就越恼了,小性儿散开,跺脚转身就又要走。
菊墨这才赶紧冲上来,从后头一把抱住启樱的腰。启樱开始还在挣扎,却发现挣不开他的手臂,无助地被他抱在怀里,让他将面颊从后头贴了上来,贴在她的颊边。
“樱,你别气了。我没在笑你,我发誓。我只是,一看见你就忍不住高兴,一高兴了就要笑的。”
启樱依旧还逞着小性儿“那你倒是说说,你不声不响跟在我身边五年,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说了不允许你再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就报警,所以就用这种方式跟我卯上了,是不是?”
“不是。”菊墨嗓音越发温柔,就像是这冬日里的阳光,虽然不是盛暖,却也能一点一点融化房檐垂下的冰凌,让它们化作一滴一滴的水滴“我这五年跟着你,不是与你赌气,其实是为了——搜集够足够的罪证。”
。
“什么?”启樱一凛,用力推开了菊墨。白雪的清冷一下子又漫过来,遮蔽了阳光的温暖,欺上了她的肌骨。
“你的意思是,原来你这五年跟着我,依旧是在执行你身为靳家人的责任,搜集我的犯罪证据,然后再将我绳之以法,啊?”启樱笑起来,笑声沙哑而又苍凉,在广场上回旋,宛如绝望的寒鸦。
看,她真是傻啊,傻到以为自己或许也终有苦尽甘来的一天,傻到以为或许十年过来她也终能向他敞开自己的心扉——却原来都是错了。
他是靳家人,他在他自己之前,更首先是靳家人!
当年他没能亲手将她绳之以法,一次是被波。波顶罪,一次是被她自首,于是他便不肯放弃,一直追到五年之后来?!
“不是!”启樱的恐惧全都弥散开,仿佛隔着玄黑的雾霭,看到一个年纪小小的女童,独自挣扎在孤独与绝望中,明明很想靠近身旁人,却有怕被身旁人伤害菊墨痛极大喊“樱,不是!”“——我不是在搜集你的罪证,我是在搜集我自己的罪证!我搜集罪证,不是为了要将你投入牢狱,我是要将我自己投入牢狱!”菊墨一口气喊出来。
启樱呆住。那个绝望而孤单的小小女童,渐渐从玄黑的雾霭中走回来,重新归入启樱此时的躯壳。启樱望菊墨“你在搜集你自己的罪证,将你自己投入牢狱?靳四少,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菊墨叹息,伸出手来,一点点走近启樱,然后珍惜地点点将她冰冷的小手捏进掌心“五年前你说,如果我再出现在你眼前,你就会报警,再度自首;十年前,你用自首隔开了我,让我只能在高墙之外,绝望等待你的消息”
“我十年前已经在后悔,后悔为什么自己竟然你隔在遥远的彼岸?让我只能远远地等待你的消息,却丝毫没有办法改变!五年前你又在我面前用报警为威胁,再度推开我——我就想,我不能再忍受一个五年,或者另一个十年!”
“你用你犯下的所谓罪孽为藩篱来隔开我,你以为我是靳家的子孙,便只能被遥遥地隔在藩篱之外——我偏不!既然你决定了自己的路,那我就跟从你就是!这五年来我与你做了相同的事,你做下的每一个案子里都有我的份。”
启樱怔住,抬头望菊墨的眼睛,他的眼睛映着雪色清光,那般灼灼动人。
“没错,我就是要成为你的同案犯!若你自首,若警方以那些案件来审判你,定下你的罪行;那么我也会经历同样的审判,获得相同的刑罚,跟你关押在同一件监狱!”
菊墨笑起来,仿佛说的根本不是牢狱这样的黑暗话题,而是这世间最柔软美好的事“这样我就再也不会被你推开,再也不用隔着高墙,只能远远地得到你的消息;而且你再也不能威胁我,就算你报警自首,我也同样可以跟上去,跟你一同自首!”
“樱,我终于,不用再远远站在你的对岸;我终于,走到了你的身边。如果我们做的事要被法律判定为‘作恶’,那就让我们狼狈为奸,一起当恶人!”
“之所以等了五年,之所以能在你身边隐忍五年来当影子,我只是在等待着让自己——恶贯满盈!当有一天,我手上的罪孽并不比你少,你就再也没办法以这个为理由逃开——樱,现在我也是坏人了,跟你一样坏。所以我再不受你威胁,我要正大光明走到你眼前来,在这个时候,在这里,向你求婚”
。
“你说,什么?”
启樱整个懵了,想不到菊墨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缘由来,更想不到——他说要在此时,在这里,向她求婚!
启樱慌得只想转身,只想再跑开!
她害怕,她还是害怕。
不是不相信他是她值得托付的人,不是再不相信他的爱,只是,只是她对未来还有太多的不敢相信——她会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女人么?她能过正常的家庭生活么?
她会被靳家接受么?她,她能给他,他所渴望的一切么?
她是个从小生活在孤绝里的女孩子,从小就没有学会去爱和被爱的能力,面对天地和人世,她只会摆出冷峻的面孔。宁愿独往独来,宁肯远离同龄的女孩子们所拥有的一切——这样的她,可能会有能力给他幸福么?
他是生活在幸福的大家庭中的小少爷,亲情环绕。若是他跟她在一起,便要与那一切为敌,那她该怎么办?
她好怕,真的怕。也许她是天煞孤星的命,她本就不应该获得俗世幸福。
——可是启樱却又哪里还能挣脱得开菊墨的手!
他死死地抓紧她,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他就这样抓着她的手,在她面前单膝跪倒了下来!
“樱,不管你今天是否点头,我也要在这里向你求婚——樱,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羡慕二哥和三哥的婚礼么?二哥的婚礼选择在云南的寺院当中,那一刻群僧诵经,金鹿跪首,神圣得让我都不敢前进半步;三哥的婚礼是在吴哥窟,那个晚上日月星齐明,傣家的祖先预言终于得以实现我就都被他们给难住了,我说有他们俩珠玉在先,我的婚礼又该在哪儿举行呢?”
“我当然不想输给他们两个去,而且还要超过他们俩才行——樱,我便选定了这里。故宫,曾经是你祖先的家园,这里铭记了你祖先的荣光。我想这天下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我向你求婚。樱,嫁给我,好么?让我一生一世陪伴你,照顾你。纵然我没办法再给你一个如同这里这样巍峨壮丽的家园,可是我会用我所有的努力给你一个家:小小的,却是漾满温暖的。樱,答应我,好么?”
菊墨的声音在太和殿广场回旋,启樱的泪扑簌簌滑落。
菊墨仰望启樱,迟迟等不到启樱的回答,可是他眼中的光芒却从未消散,反而越发灼灼强烈!
他甚至笑起,忽地仰头环望整座宫城,大声说“各位爱新觉罗氏的祖先,各位启樱的家长们,樱现在不肯答应,其实是在等待你们的意见——婚娶自然当先问家长的意见,这是规矩,小子明白。”
启樱流着泪,却忍不住好奇这家伙又要做什么。
菊墨朝启樱眨眼一笑,狡黠潋滟,他笑着回首望偌大宫城,大声再宣布“我倒数三声,如果你们不说no,那我就当你们是答应了,是替启樱答应了!”
“你!”启樱羞极怒极,大声喊出来。
却已经无法阻止菊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无赖的家伙,朝向九重宫阙坏笑扬声“三、二、一没有祖宗说no,是不是?没有!你们都答应了哦。嗯,我听懂了,小子谢过各位祖宗了!”
“靳菊墨,你,你不要脸!”启樱又被气哭了,甩不开手只能跺脚“哪儿有你这么无赖的?他们的灵魂怎么能在青天白日下说出话来。你,你这是臭无赖!”
“我就是无赖。”菊墨叹息起身,将哭成泪人的启樱纳入怀中“我就是赖定你了。樱,这就是你的命。这一生一世,或有来生来世,便都这样赖定了。”
启樱指尖一凉,抬手去看,已经有一枚戒指套上——戒指上镶嵌的竟然是传国玉玺的那枚玉角子;而戒指托上,左右两边各是一朵樱花与菊花。两朵花于玉角处交颈而缠,并蒂连枝。
“喂,我还没答应你!”启樱脸骤然红透。
“晚了。”菊墨握紧启樱的手,十指交握“这世上也许还有藤绕树,反正我是菊缠樱。缠死了,解也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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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还有个尾声有一个宿命的预言的揭开,还有仙儿最终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