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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很舒服。”她看了看四周后说道。坐在树上视野更加辽阔,她也跟着开心起来。
“嗯,里面有点吵,还是这儿安静。”李洵注视着她说。能够这样平和的相处,真是件令人舒坦的事,感谢非羽不记前嫌的性格。
“每次定装都是这样,每个人都很兴奋。”非羽遥望着教室“一方面是难得不用练舞,另外,也有种接近完成的满足感吧。”
“你也是这种感觉吗?”
“也许吧。学舞、练舞,然后看着成品一点一点达成,终于展现出来,总会有一种满足的感觉。那是一种可以清楚感觉自己在进步、在创造、在成就的价值感,非常地舒服。”
“是吗?”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半晌,才缓缓地说:“非羽,你愿意谈谈吗?关于你的过去。”
话题转换得太过突然,非羽一时间只是愣愣地望着他。
“因为你说过的,舞蹈是为了跳脱过去。”他想要了解她,了解她的悲伤与痛楚,然后希望可以给她真实的幸福。
她把目光投向远方,久久才开口“为什么会想知道?”
“因为关心。”李洵毫不犹豫地回答。
非羽回神注视着那双诚恳的眼眸,有所领悟地浮现一抹微笑。
过去,她咀嚼这个字汇,心中窜升起万般感受。“关于我的过去,我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好。”
“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吗?”
她轻摇下头“不,只是很难说清楚而已。因为从来就没有告诉任何人的习惯,即使说出口,也不一定能有所改变,最多是让别人一同感伤吧。再说,也许不会有人相信,看起来很好的我,其实是个”非羽深深吸了口气,以一种佯装不在意的语调说:“被父亲厌弃的女儿。”
“非羽?”李洵惊讶的唤道。
“我可以了解我父亲的心情,他的妻子和别的男人私奔,他的孩子把别的男人视为生父。那是一种彻底被背叛的痛苦,无论如何也很难平复的心情。只是我不明白,他对我们的怨恨怎么那么深?我不知道究竟怎么面对他才是?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逃避着过去。”非羽的唇畔有虚弱的笑“想要在舞蹈中忘掉一些事情,只有忘掉被否定的事实,才感觉距离幸福接近一点。”
李洵没料想到他所伤害过的非羽、他所在乎着的非羽,竟承受着这么多痛苦,他心里被前所未有的怜惜所笼罩,像是后悔和无处投递的愧疚,紧紧纠结。
“怎么了?”非羽见他的瞳里有着深沉的伤痛,亦如感同身受的神情,她不禁感动莫名。
他摇遥头,努力挤出一抹笑容,伸手拍拍她,语气认真地说:“这不是你的错。”
“李洵。”她轻唤他的名,心头溢满温暖。
温暖在内心深处发出撞击,带着遥远的记忆流淌而开。记忆,有着鲜少而深度的关怀和照顾。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以为不能再想起的片段,就这样清晰地重现。
她凝望着他,显得有些失神。
“非羽,你要不要紧?”察觉她神情恍惚,李洵不禁关心地问。
“嗄?”非羽轻微一愣,旋即淡淡地笑了笑“不,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人?”
“嗯。”她微眯着双眼,带着些许追怀的口吻说:“一个朋友。突然感觉非常熟悉、非常地清晰,不知道为什么?”
“是吗?那是怎样的人?”
“他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也叫李洵。”非羽将他微扬起的眉,视为听到有人与他同名同姓的惊奇。“忘记是什么时候了,他好像也说过不是我的错这句话。”
李洵着实震惊,没料想到她依然记得这件事,他以为非羽早忘了他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和刚才一样,有一种非常温暖安全的感觉。”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他想知道过去的自己在她眼中是何模样。
“他是个”非羽甩了甩头“我不擅长形容一个人,只不过感觉上他是个温暖的人。虽然他对自己缺乏信心、做事畏缩、任劳任怨,不过,他是我的朋友。”
“非羽?”李洵不敢置信她如此坦然真诚的态度,原来多年来认为非羽否定自己价值一事,不过是庸人自扰、自卑心作祟的结果。他不禁要怀疑,自己和非羽之间究竟有着多少误会和判断落差?
以为非羽是幸福的,所以以伤害她来报复。
以为非羽否定过去他的价值,却不知道非羽视他为朋友。
以为自己是痛恨着非羽,才忽略了什么是在乎的感受。
“怎么会想认识他的?”
“咦?”非羽眨了下眼,略带惊讶的看着他。
“怎么了?”李洵不解地问。
“因为他也问过一样的问题,只是那时候我回答得太仓猝,总觉得似乎做错了什么。其实我想认识他,也许是不了解吧?我想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默默承受所有不合理的对待,而不做反抗?”她深深吐了口气,颇有感触的说:“我就做不到,无论如何勉强自己也做不到。”
李洵伸手温柔地后拍她的发,轻轻地说:“因为他也来自一个破碎的家庭,有一个被否定的童年,所以害怕、畏缩,对自己缺乏信心。”
他想起过往,想起被否定、被厌弃的过往,想起哭得伤心欲绝的母亲,还有永远传达不了的心声,这一点一点构成了遇见非羽前的自己。然后想起他们的相逢,那么多的误解和怨怪,终于一点一点地完成了现在的一切。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不过,我想他会成长的。”他认真地说,也像是告诉自己。“一定要慢慢懂得心中真正的感受,懂得不伤害任何人的幸福,懂得对自己有信心,也懂得相信重要的人。”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非羽睁着困惑的双眸,好奇的问。
“我猜的。”李洵淡淡地说,唇边缓缓浮现一抹微笑。
他的微笑似有丰无法形容的魔法,非羽难以移目的注视着,从内心最深处升起温柔的感动。
和这样的李洵在一起,就好像能够看见幸福的分子如光芒般盈盈洒落,好像存在的每一分钟,都有了加倍的价值。非羽由衷地这么以为。
?
非羽心情愉快的回家,感觉路上的景物都添加了些许温柔感动。然而,这样的心境在她探身由信箱拿取信件时,彻底改观。
从信封内跌落而出一小块八卦形的黑紫色金属片,她的心中倏地浮现几许危机感。抽出艳红的云彩纸,讶异于那是张喜贴。
“难道这是”她打开喜贴,果如预料中,上面写着她的婚宴时间、地点。这就是非翊所说的尽快逃走的婚约吗?这么说来,父亲已经找到她的下落了。
非羽有短暂的呆愣,然后是急涌上心头的不平衡。不管非翊说过什么,她依旧无法释怀,无法告诉自己不做任何反抗辩驳。如果父亲要公开伤害她,那自己有什么不该反抗的理由?如果就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那岂不是自己否定了自己的价值?
她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捏紧掌中的喜贴,她不再犹豫地走出公寓,拦下计程车,朝着兑家而去。
突然之间,她能够明了当年孱弱的母亲是抱持怎样的心境带着他们重返兑家。那是一种尽管明白不会有更变的可能,却又不愿意就此作罢的尝试。不管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当兴起这样的想法时,内心里其实是不安的吧?
因为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颜色,我们才会不顾一切地用尽所有可能,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