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南州见火势如此猛烈,知道二人日夜都须聚在一起,用宝光护身,否则便要活活烧死。无故尚难久停,再被妖道警觉,更是凶多吉少。立时同纵遁光,往对崖峰上飞去。原本峰崖相连,地震之后方始隔断。遥望峰虽光秃,寻一个洞穴藏身,当可办到。
到后一看,峰上山石竟和这面一样,通体酥熔。洞穴虽多,俱都不大,如蜂窝一样,内里更是崎岖不平,无法存身。本想往上找去,不料半山以上罡风凛冽,来时寒衣已全弃掉,峰顶高寒,二人又须同在一起,不能离开。没奈何,只得回到山腰,向峰阴绕去。
事有凑巧。本来妖道所居在峰阴之北,斜对峰阳危崖火窟,二人如往北绕,恰成对面。
妖道因想谋夺那本道书,又知火窟中女怪人既能在内久居,早晚必要逃出,成一心腹之患。为此在洞前高原上设下法坛,用一面主镜对准火窟,师徒数人,日夜防守查看。崔、成二人如无隐形法宝,固然一到便被发现;就是无意中绕往峰西,在未准备完成,援兵未到以前,也必难逃毒手。这一来恰巧避开妖道耳目,二人却不知道。那峰又高又大,二人绕行好远,才行到达。来时听说妖道设有法坛,恐被发现,本来打算绕过峰去。及见峰阳无处可住,迫不得已,沿着峰腰寻将过去,前半仍无崖洞可住。渐行渐远,不知不觉到了峰西。因见峰旁一带多半森林崇冈,与妖道所居百花城形势不同,先未留意,见一洞穴高大明朗,便住了进去。长途跋涉,未免疲劳,打算休息一夜,明早再作计较。
便把所带凉席铺好,吃了点东西,一同安卧,准备明日早起,打扫山洞,安设行灶,以为久居之地。
次早起身,出洞一看日色,才知落在山阴一面,先颇惊异。既一想:“钟灵曾说,离峰阴数百里外,便是妖窟,外人到此,立被查知。也许昨晚到时天已黄昏,那面隐形壁到了洞中方始收起,致未泄漏踪迹。照当地情势,还是不能久留。”略一商议,来路峰阳万难立足,反正要往妖窟窥探,莫如提前数日,先往一探,另觅栖身之所。商定起身。初意妖窟就在峰阴一面,忘了峰是圆形,地势广大,竟朝对面飞驰过去。匆促之中,竟未想到峰北还有大片奇景,隐藏在丛山峻岭包围的盆地之中,只记得妖窟是在平原中心一座峰崖之下。一见前途菁莽纵横,森林甚多,虽然不如来路那么广大繁密,中间时有小山突起,终以为邪法掩蔽所致。惟恐无心涉险,陷入埋伏,万里投荒,寄身绝域,李琦等援兵要在月余之后才来,妖道凶残,微一疏忽,凶多吉少。行时格外留意,特把遁光降低,贴着森林之上,隐了身形,缓缓前飞。后来成全看出那些山石林木全是真的,几经试探,均无异状,方始加快。经此一来,无意之中恰又将横互峰西北两面的一条山岭避开。再往前行,尽是乱山罗列,高出云天,妖窟一带花城已被遮住,无从发现。
二人始终不知机缘凑巧,老以为仙人之言不谬,前面丛林尽头又有大片平地,必是妖窟所在无疑,那些荒凉景物必是幻景。因已试出沿途森林不假,仗有至宝防身,稍见不妙,立可遁回,重又加急,一路小心戒备,向前飞驰。沿途并无异兆发生,胆子渐大,飞行更快,不消多时,便把峰西那片森林走完。顺着山势偏向西南,到了尽头广漠前面停住。心有成见,认定妖窟在此,不敢冒失走进,更没想到背道而驰,越走越远,二人固未发现妖窟。妖道偏在西北,井有大片山林隔断,也决看不出时腋之侧,来了两个敌人,隐患已伏,不久就要发难。
二人正在小心翼翼,顺着沙漠戒备前行,走了一大半,快到平原尽头的高山脚下,相隔不过里许来路,方觉当地并非幻景,猛瞥见峰前丛莽中飞也似蹿出一条大野猪,这类蛮荒猛兽,比虎豹还要厉害,差一点的小树,吃那大口长牙一咬,立成两段,端的凶猛非常。心想:“妖窟在此,怎有野兽?”再查地形,沙漠已快走完。已然至此,索性往那山脚下走去。到后一看,乃是一座山洞,入口有好几个,外有丛莽藤蔓掩蔽,均只五六尺方圆。初发现时,当是野兽巢穴,几乎错过。后来崔南州无意中看出洞中共是五个,形似一朵梅花,正中心虽是一片整的石壁,四围石色却不相同。试把苔薛铲去,仔细查看,果有深浅之分,并有一圈石痕,仿佛当中原是一洞,经人用一块圆形大石将其填满。一时好奇,索性把四围苔藓去尽,越看越像是个圆洞,石痕正圆,便画也无此整齐。猛想起来时钟灵所说,此行虽极艰险,只要胆大机智,也许还有奇缘遇合之言,忙告成全,令同查看。成全本就看出上下五洞,形似花瓣,大小一样,心疑有异,正用剑想砍去洞外藤莽,挨个查看过去。闻言忙即赶去,见那当中一团团,果似一个圆洞,被一块同样大小的坚石将其填没,看去十分明显。只奇怪四边缝隙仿佛天然生就,通体浑成,除石色深浅不同,当中圆石坚莹如玉,四边现出一大圈痕印而外,稍微粗心,决看不出当中是一大洞。也不由生出好奇之想,先寻小洞,入内查看。里面洞径甚是整洁,入口甚小,进约数丈,地势逐渐开展,看去甚深,分朝五面斜行,形式大小,却都一样:
料定当中大洞必有奇景,只是无法人内。意欲用剑一试,看能将封洞大石去掉与否。
二人匆匆退出,先用各人宝剑朝那合缝之处石痕上猛力刺去。以二人的武功,休说山石,便是一块钢铁,也被砍碎。谁知平日削铁如泥的两口宝剑,刺将上去,纹风不动,一任运用内家劲功,把周身真力全运于两臂之上,.朝石猛扎,全无用处,手腕反被震得生痛。成全笑道:“我看当中山石必是一件法宝,经过仙法妙用,将洞堵塞,决非常人所能砍碎。否则,以我二人的功夫,纵不应手立碎,何致连裂痕都没有?三哥何不取出王二哥的古神戈,再试一下?”南州闻言,忙答道:“此洞既是仙法封闭,如何可以蛮来?这类洪荒未辟,亘古无人的深山之中,忽有这等奇怪山洞,如是仙人所居,我们无知冒犯,或者还能原宥;万一有什精怪闭禁在内,我们不知底细,妄用古神戈将它破去,岂不惹出事来?依我之见,还是冒失不得。最好先向仙人通诚求见,看其有无回音,再作计较。如无回音,好在持有法宝防身隐形,先把这五个小洞走完,仔细观察一回,也许探出一点虚实。你看如何?”成全闻言,立被提醒,同向洞外下拜,通诚祝告了两次,并无回音。
南州终恐洞中禁有怪物,不敢造次,便照前议,往四外五小洞飞进。满拟内中必有奇景,谁知入内七八丈,只是一条五丈大小的圆形甬道,除四壁石质如玉,干净得出奇,与洞口草莽纵横,泥沙污秽,大不相同而外,空无一物,也不见有别的异处。行约里许,洞势忽往中心弯转,前面老似有光透出,却又不见一物,直到尽头,均是如此。二人反正无事,忙又飞出,把那五洞相继走完,看出五个小洞形式相同,连那远近大小全是一样,直似五根手指,当中抓着一物,到了尽头之处,指尖合拢,偏又不相通连。最奇的是洞口光景本来昏暗,等走到甬道前段,离口已七八丈,这类又深又长的弧形洞径丝毫不见夭光,竟能看人辨物,并能看清前面途径。洞前不远,又是一片沙漠,山风甚大,里面像人打扫过一般,不见一点尘沙污秽。
二人想了又想,决计冒险,用古神戈将封洞小石试上一下。主意打定,二次向洞跪拜通诚,先已试过,知无回音,拜罢便即起身。因那当中圆洞离地颇高,向外凸出,像个石馒头,必须纵向上半部,踏在洞旁藤树之上,才能下手,二人便飞将上去。南州刚得的古神戈,自经桓平二次传授之后,已能大小由心,随意施为。不用时长才七寸,藏在身旁革囊之内,一点也看不出。南州细心,为防变生仓促,万一有什精怪冲将出来,骤不及防,为其所伤,又恐封洞禁法生出反应,十分小心地把古神戈取出,未以全力施为,只将神戈放长三四尺,握在手内。同时由成全拿着隐形壁,紧随身后,稍见不妙,一同隐形遁走,以防不测。寻好立处,正待用神戈朝那合缝之处刺去,忽听石中有人低语道:“道友且慢,等我说完,再行动手。”二人听那语声隔石透出,声如婴儿,相去颇近。想起前往树王峰时途遇玉清仙子之事,以为又是一位被人封禁在石洞中的仙人,忙即停手,恭敬答道:“仙长贵姓?可容弟子等入洞拜见么?”
石中人答道:“二位道友不必大谦。此洞以前是一散仙所居,后来道成飞升,被家父母无心中发现,便搬了来。去年家父母海外采药,至今未归。行时恐我年幼受欺,本山附近又有一个妖道盘踞,人甚凶恶,我们和他虽无嫌怨,平日两不相扰,但我洞中还有家父昔年收来的一个异兽,表面十分驯善,实则疾恶如仇,性如烈火,恐其出外惹事,或被隔山妖道强擒了去,因此连我一起禁闭洞内。我虽另有出路,在你们所去左侧上洞之内,但是家父早已算好,每隔月余,禁法自开,许我一人出洞闲游一次,采些山果,共只多半日光阴,过时不归,洞便封闭,休想人内。上月我又出去,回来过了时限,内洞禁制已生妙用:将我隔断。因无安身之处,又恐妖道掩来,勉强在甬道内住了三数日。
正急得无法,一日想起当中洞门原经封闭,但家父道法甚高,善于前知,此番隔断在外,必早算出,也许有什用意在内。明知封洞的是一丸神泥,厚达十余丈,不是我那两件法宝所能攻破,因是无计可施,意欲一试。谁知宝光刚冲到石上,忽然一片精光将我卷进。
初意人已回洞,心还高兴。再一细看,谁知此洞原是上下两层,这丸神泥所化山石竟是中空,现出一条斜行向上的洞径,与前主人修道之处相通,我虽在此发现一座神碑,得知洞中藏有法宝道书,苦于寻它不到。我那朝夕相伴的异兽乌龙也被隔断。费了许多事,仅寻到一葫芦灵丹,人却休想出来。
“方才见你二人在外通诚,误认是凡人:后见你们走完上下五洞,取出法宝,竟与神碑之言相合。恐不知底细,将神泥毁损,方始发话,今日禁法将失灵效,破它不难,但神泥本身另具威力,收时声势十分惊人。你们那法宝我已看见,正是专破神泥之物。
少时听我招呼,只等我将神碑上的灵符撤去,禁法全解,再听我一声招呼,将神戈朝着中心画一个十字。如见烟光冒起,可速飞身暂避。只等烟光一散,洞门自开,那时上下两条洞径一同出现。下面一条尽头之处,有神兽乌龙在内,见了生人,难免冒犯,千万进去不得。只朝上洞斜行向上,往里直走,便可将我寻到。你们听完,不必回问,时机已然紧急,稍微疏忽,便要错过机会,悔无及了。”
二人因觉幼童语音就在石中,相隔不远,而听口气洞似极深。开洞之后,主人不出相见,却令人去寻他,好生不解。方欲询问,语声已住,只得静守在外。为防万一,由成全手持隐形壁,小心戒备。等有半盏茶时,忽听幼童隔石疾呼:“禁法已撤,可速下手。”语声并不甚远。匆促间不暇寻思,便由南州依言行事,手持金戈,朝那封洞神泥中心画那十字。因为先前石坚如钢,刺它不破,下手时用力稍猛。不料封洞神泥十分神妙,戈尖刚刺上去,立时火星四射,雷声隆隆,甚是震手。遥闻幼童疾呼:“下手轻些,放手不得,不可太猛。”南州总算沉着机警,尽管火星乱爆,另有一股强力迎面扑来,并未将手收回。百忙中一听幼童疾呼,忙把手放轻,就势画去,一横画过,中心便现出一条裂口,跟着便有千万点火星疾射出来。如换常人,早已不死必伤。幸而成全在旁防护,见此声势威力,立将隐形壁宝光往上一合。虽未受伤,裂口中的火星也越来越猛,二人仍难当那冲荡之力。成全方喊:“三哥留意。”南州把当中一竖也已画下,只听一片沙沙——之声,随同戈头所到,火星迸射中,迅雷怒轰与金铁交呜之声同时大作,势疾如电。成全看出形势不妙,整座山头受了雷声震撼,一起摇动,仿佛就要崩塌神气。
左近崖石沙土,经此强烈巨震,已在纷纷崩裂,碎落如雨。慌不迭拉了南州,同纵遁光飞起。说时迟,那时快,就这前后一两句话的工夫,随同南州戈头朝下直画之势,轰的一声大震,眼前倏地一亮,一片五色毫光夹着大蓬烟火已突然涌起。二人总算法宝防身,逃遁又快,不曾受伤。就这样,仍被那五色烟光扫中了些,将人排荡出一二十丈。
成全起初以为隐形壁具有防身、隐形两层妙用,颇为自恃,及见烟光威力如此强烈,才知厉害,不禁大惊。立定一看,那五色烟光只涌起十来丈,忽然一闪不见,雷声震势立止,当中圆洞也已出现,封洞神泥无影无踪。因听幼童说得那么容易,差一点没有送命,未免生疑。继一想:“如是妖邪,早已就势冲出,为何不见形影?”略一商议,重往洞中走进。入内一看,那洞好似两个倒插入内的并头喇叭花,洞口只有丈许方圆,四壁晶莹如镜,倒影回光,幻为丽彩。前行十丈,方始逐渐加大。再往前走约有半里,路忽中断。对面现出一片椭圆形的尖崖,与来路相隔不下十来丈,上下洞壁均作弧形,往前溜去,乃两花茎分蒂之处,一上一下。通体浑成整齐,巧夺鬼工,绝不像是天然生就的奇景。
正要舍却下洞,朝对崖飞遁过去,忽听地底远远传来一声怒吼,空洞传音,分外震耳,知是异兽乌龙吼声。先破封洞神泥时尝过味道,想起幼童之言,料那异兽必是一个龙形怪物,厉害非常,惟恐万一敌它不过,慌不迭忙纵遁光飞越过去。刚到对崖,南州回顾身后,已有大串酒杯大小的紫色火弹,带着一股绿色光气,由下洞朝方才立处疾射上来,只要迟一步,便被打中。未等看清,火弹已经回收,其疾如电。惟恐怪物由后追来,忙纵遁光朝前飞驰,隐闻怒吼之声,不时隔着洞底传来。心想:“此时已飞进了十来里,幼童怎还未见出迎?”洞径本是成一直线,向上斜行,走着走着,上下洞壁忽往五面凹进,定睛一看,直似梅花一般形式。遥望前面,有光发出,越往前进越亮。且喜怪物不曾追来,只顾朝那有光之处飞驰,也不知走出多远。洞径越发宽大,前面光也越强。
又飞了一阵,方始到达。见前面尽头乃是一个梅花形的圆洞,光便由内射出,宛如千万个电炬一齐发射,照得来路明逾白昼。心想:“人在门外,已是耀目难睁,内里不知如何亮法。”幼童始终未见出迎,连声呼喊,也无回音。不敢冒失走进,同立门外,朝里观察。见门内似有一个小人影子,离地数尺,悬空而立,双手齐挥。定睛一看,正是一个年约十多岁的幼童,生得粉装玉琢,又穿了一身白色短衣,赤着双脚。宝光强烈,用尽目力,仅辨出一点形迹。料是方才说话的人,不知何故被困洞内。看神气似想开口说话,因被宝光逼住,不能出声,心想:“光芒如此强烈,不知是何至宝奇珍。对方父母久居洞内,尚且被困,不能脱身,何况自己。”想不进去,再一看那幼童,又觉可怜。
二人天生义侠性情,前途便无遇合,发现一个幼童遭此奇险,也决不肯舍之而去,何况此行与雪衣老人暗示好些相同。只是素来谨慎,惟恐无知涉险,救人不成,反受其害,故而迟疑。及见幼童已将力竭声嘶,手脚乱舞,情急求救之状,心越不忍,互相商议:
“凭我弟兄,所遇任怎艰危,断无见死不救之理。偏生对方不知何故犯此奇险,连话也不说一句,丝毫底细不知,如何救法?”为难了一阵,眼看幼童力已用完,瞪着一双俊目,人已奄奄待毙。
南州首先激于义愤,力主不问如何,也须尽力。成全先前已用隐形壁朝前强冲了两次,虽可通行,但是越往前进阻力越大,惟恐蹈那幼童覆辙,连自己也同困住,欲前又却。及听南州一说,暗忖:“是福不是祸,如该遭难,雪衣老人也不会命我们来此。”
本想独自入内一试,以防两败。南州不肯,说:“我二人应共吉凶成败,我如何独留?”
成全无法,只得一同冲光而入。开头在门外虽觉前行吃力,还可奋力前冲,才一入门,便被宝光逼住,寸步难行。光中所困幼童见二人仗义强冲,好似万分绝望之中露出生机,面上立现喜容,重又手舞足蹈起来。二人见他将手旁挥,心方不解,事有凑巧。成全觉出偶在无意之中,吃那强力宝光冲动,往侧一偏,觉出中心光力最强,如往旁冲,便好得多。南州救人情急,想起古神戈既能破那封洞神泥,此洞作梅花形,与外面五洞相同,何不再取金戈一试?刚把金戈取出,成全已试出正面光力要强得多,仿佛碑上宝光力量全在正面,如喷泉一般,只要把中心点避开,便能由横里越过。因事紧急,连话都不顾得说。又见幼童手往旁挥,正与相合,忙往旁边斜冲过去。二人恰是同时发生,正面光头先被避开。南州再用金戈一挥,一道金光过处,无意之中竟将碑光切断。
等到碑光回复原状,已由侧面飞入,绕向碑旁无光之处。这一来看出神戈妙用,心便拿稳好些,再定睛往碑上一看,见那神碑实高只有丈许,正面似有大片朱文古篆。幼童被光吸住,后背心一带只手足还能随意转动,满脸均是求助之容,神情十分惶急。先不知如何破法,只用神戈频频挥动,金光到处,虽被绞散,转眼便又复原。几次过去,碑光虽然逐渐消灭,幼童仍难脱身。本想幼童不能开口,只好用神戈再绞下去,等把碑光全数消灭,再作计较。后见幼童面上神情越发惶恐,似已万分支持不住,正在拼命挣扎。南州还未看出下手之法,空自愁虑,无计可施。成全始终手持隐形壁,在旁戒备,先前也代幼童着急。后来看出碑中心幼童陷身之处似有一洞,内有一股五色光气,幼童只一用力朝前强挣,便似一块场糖,将人粘紧,随同前挣之势,扯出尺许数寸长一段。
猛触灵机,忙喊:“三哥快看,这中心洞内光气吸力甚强,与碑光不同,何不用神戈贴着这位道友身后试上一下?若能斩断,不就脱身了么?”
南州还未及答,幼童已面现喜容,精神一振,立被光气吸紧,贴在碑上。二人看出幼童心意,自己所料不差,便说:“道友紧贴碑上,我们如何下手?”幼童闻言,将头连点,好似方才用力太猛,略微喘息。待不一会,忽朝二人把头一点,跟着神情紧张,全身都在用力,朝前猛挣。那光气直似胶质之物,立被扯出尺许来长一段。南州见状,更不怠慢,举戈一挥,那股光气立斩为两段,碑光立隐。幼童也离碑而起,因为用力太猛,没料南州下手这么快,碑光挨着神戈便已消灭,一下冲出十余丈。幸而幼童是个行家,尽管收势不及,冲到门外,微微往前一扑,立时落向地上。二人正要赶前问其受伤也未,眼前人影一晃,幼童已经飞回,见了二人,喘息不止。成全笑问:“道友怎会陷身碑上?”
幼童笑答:“实不相瞒,我是取巧,在二位道友初人洞时,我尚存有私心,才致上了大当,差一点没将小命送掉。白受许多冤枉罪,结果所得,还是命中应有之物。可见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取巧无用。不过方才你们来时,我只由神光中看出你们并无法力,没想到这一带尽是森林旷野,瘴疥之区,又有洛明尔峰火穴,方圆千里,常年布满火云烟雾,其热如焚,隔山又是妖道巢穴,向来不许外人涉足,你们怎么来的?起初发现神碑后面偈语,虽然年幼道浅,不能尽悉详情,细详文意,好似日内有人到此,便终日由神光中往外查看。先未看到一点形影,突有二人出现,当时虽曾心动,因见你们拿着两根顽铁,朝当中神泥乱砍,绝不似个修道之士,起了轻视之念,开头未理。反觉你们不知进退,万一封洞禁制突然失效,还要吃苦。正在隔岸观火,忽见这位道友取出神戈,虽不知它的妙用,但与碑后偈语相合。这才想起山后一带,常人足迹更不能到,你们分明是由前面隐形来此,连忙出声唤住。因知神碑里面藏有法宝,但非易取,又恐你们入洞,我便无份,一面指点你们破禁之法,一面赶忙遁回。本想封洞神泥与碑中宝库息息相关,各有呼应,神泥妙用一止,宝库似可开放。欲等神泥回收,你们被风雷烟光惊退时,抢在头里,捷足先登,把法宝挑好的多取一件,余下留与你们。谁知刚到碑后,便听古仙所留传音遗偈,只命我把应得之物拿到手内。可我心仍不死,重又回到碑前,行法取宝。其实我并不想全吞,只想把内中几粒雷泽沙取上一些,也就心满意足。等回到碑前,封洞神泥已化成四团金光,冉冉飞来。此宝乃家父之物,以前曾经见过,略知收法,意欲就便一起收下。不料神泥竟与神碑互相感应,发生威力,法宝不曾到手,反被碑中心一股五色光气将我困住,粘在碑上,休想转动,才着了急。
“我素不服人,先不愿出声求救。等到二位道友自己寻来,见我被困,义形于色。
我因生性大刚,好动喜事,家父母向不许我独自出山走动,见的人不多。以前遇见几个外人,大都不是善良之辈。内有两个同道,又性情不投。像你们这样锐身急难,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幼童待若良友,实是难得,不由生出好感。偏生当时我被神碑困住,不能言动。破那禁法,虽不艰难,你们偏不知底细,只朝正面猛冲,自然无用。后来我已忍受不住,正在着急,这位矮道友忽然醒悟,避开正面光头,由旁冲进。我只知神戈能破碑心禁制,不知会有那等神妙,手到成功,毫无耽延。以为碑中吸力大得出奇,不是当时可以得手。特意把本身真力元气运用停当,略微缓势,再行强挣。先见神戈虽将前面宝光挥断,但是随分随合,光力似乎逐渐减退,全数消灭仍非容易,还须费上些事,未能如愿。我挣时用力太猛,差一点没有跌向地上丢丑。此是二位道友应得之宝,我并未取。
方才看出你们为人义气,想交两个好朋友,不知心下如何?”
二人见这幼童立在地上,年约十二三岁,星眸炯炯,隐蕴威风,两道秀眉斜飞入鬓,相貌十分英秀。穿着一身黄色对襟短衣,下面赤着双脚。周身玉雪也似,看去灵慧俊美,竟在雪衣老人弟子钟灵之上。言动更是天真可爱,见面连姓名、来意一句未问,只把自己的事说个不住,料知大有来历。再听口气,似和隔山妖道是对头。心想:“此是前辈仙人之子,如与联合,同仇敌忾,岂不是个好帮手?”成全更擅词令,接口答道:“道友不弃凡愚,得附交游,求之不得。至于此间藏珍,原是往探妖窟,无意来此,事前并不知道。果真有此福缘,愿与道友共之,将来一同应用如何?”幼童喜道:“二位哥哥果然真好。不过仙人已有遗命,不能妄取。只请把那雷泽沙分润数粒,就感谢不尽了。”
成全随问幼童父子名姓。幼童答道:“难怪爹爹说我冒失,说了一阵,也忘了询问二位哥哥贵姓,是否与神碑遗偈相合,便自论交,岂非笑话?话须说明在先,听古仙人遗偈留音,命我和乌龙在此守护神碑。我已答应,并将应得之宝取到。你们如与碑偈所说的人不符,你们虽是我哥哥,碑中藏珍却不能取走呢。”崔、成二人机智,早料自己此行已有遇合,闻言笑答:“这个自然。”随将姓名说出。幼童好似有些失望,面带惊疑之容,听完答道:“那宝主人一个姓李,一个姓任。听口气,后一人像个女子。仙人留音大意,是说火窟藏珍快要出世,但须先把碑中所藏法宝神砂得到,才可同往,我也有份。本来我见你们虽是两人,并无女子在内,果然姓名不对。照这样,我想分粒雷泽沙,去寻妖人晦气,也办不到了。”成全闻言,早已醒悟。见他失望愁急之状,示意南州先勿开口。等他说完,才笑答道:“你说那两人,可是一对夫妻,男名李琦,女名兰珠的么?”幼童惊喜问道:“男的正是李琦,女的只知姓任,并有珠兰并秀之言,与你所说相合。你如何知道?”成全随把来意说了。幼童喜道:“听成哥哥所说,碑偈和方才所遗留音一点不差,连我先未解悟的话也全明白过来。但你所说那位李七哥和李七嫂尚未到此,仙人是否许我们取那法宝神砂,还不敢说。这些日来,因为我强取碑中法宝,不听仙人的话,苦头吃了不少,已然吓怕,实在不敢再和他强。好在不用我动手,只要仙人愿意,跪下一求,必有回音。真不能取,用尽心机,也是无用。我们不访试他一下。”南州答道:“道友姓名还未曾说呢,事情尚早,不必忙此一时。伯父伯母何日回山,隔山妖道新近有何图谋,均望明言,谈完再往一试如何?”
南州本意,对方是前辈仙人之子,自己虽是凡人,但主人意诚,年纪又轻,性刚好胜,必不愿人拒绝,与其多说虚话,转不如慨然应诺,就此订交,打算问明来历姓名,再改称呼。幼童误会二人不愿与之结为兄弟,气道:“你们不愿要我这兄弟么?”二人忙问:“道友何出此言?”幼童更气道:“古人一见如故,便成忘年知己之交,不知多少。我已连喊哥哥,你们老是道友道友的,莫非嫌我年幼道浅,不配做你兄弟么?”二人知他误会,同声笑答:“贤弟不必多疑。我们凡夫俗子,蒙你不弃,结为兄弟,哪有不愿之理。但自来神仙游戏人间,相貌年岁往往颠倒,不能以身材容貌来定长幼。再说伯父伯母名讳尚未请教。故想问明之后,分了长幼,再定称渭,并无别意。”幼童笑道:
“我也知道两位哥哥均是好人,因嫌你们客套,故意问这一声。”随说自身来历。
原来幼童名叫商清,父亲商肠,母亲晏玄瑛,均是得道多年的散仙,移居当地才数十年。隔山妖道洪霄盘踞此地在先,另一个同党杨攸也常来往。当商氏夫妻初来时,洪霄甚是疑忌,设下阴谋毒计,打算暗害。后来发现对方法力甚高,惟恐一战不胜,无法下台,意欲先礼后兵,前往求见。刚到洞前,便听传声发话道:“我和你路道不同,无法相交。但我在此原是暂居,时至自去,彼此两不相犯,请以洞右山岭为界,谁也不许越限如何?”妖道最担心的是洛明尔峰的道书和火穴藏珍,一听对方说是暂居,更疑是为藏珍而来。便向对方二次求见,暗示自己心意,求商氏夫妻休往峰前走动。商肠道:
“此峰非你私有,为何禁人前往?你那心意我全知道。实对你说,峰下道书藏珍全是有主之物,我固无缘,也未存这贪心,你也无异于是梦想,见我大可不必。”妖道闻言,愧愤交集,因对方语气活动,还想试探法力深浅,口里说着仰慕求见的话,人往前走。
进不几步,忽听洞中大喝:“道友怎不听良言?再不退走,悔无及了。”话未说完,烟光暴起,妖道差一点没受重伤。这才知道厉害,不敢再强,只得退去。受此挫折,自是怀恨,又疑心对方夺取藏珍,小心戒备,并用法力设下恶阵,准备到时一拼。后见对方从未去往峰前窥探,又知不是对手,渐渐缓和下来,但心中疑虑终是不解。
商氏夫妻移居洞中,另有深意,也未理他。只不许爱子出洞远游。后往海外一去不归,只留商清一人在洞。行时嘱咐:“全洞均有仙法禁制,令你同神兽乌龙留守。每次出去,均有一定时限,过时不归,便被隔断在外。隔山妖人本就怀恨,近知火窟藏珍将要出世,女怪人必乘此时带了道书遁去,事关他年成败,如不事先取到手内,将来决无幸理。为此百计千方,日夜图谋,将我父子认作心腹之患,早晚必来窥伺。你守在洞内,仗我仙法防护,固然无害,一离此洞,必被擒去。我和你母均在海外,那时却休想我救援。”只商妻终是心疼爱子,另给了一件法宝,方始起身。
二老走后,商清守在洞内,先颇听话。日子一久,不免静极思动,接连出去了几次,俱都无事。内有一次,发现妖道离山他往,只剩下几个妖徒代为防守,一时乘兴,前往窥探。看出众妖徒因乃师天性疑忌,只能代为主持阵法,别的法力俱都寻常。想起父母行时之言,本没打算多事,看了一阵,正要回洞。忽然发现一只小黑猴藏在身侧石洞之内,双目流泪,连打手势,意似求援。见那小猴周身油光水滑,灵巧可爱,不由动了童心。刚走过去,黑猴纵身一跃,便到怀内,抱着商清头颈,手指前面妖徒,满脸惊惶之容,口吐人言,直催快逃,迟便没命。商清听它竟通人语,料是妖徒擒来,不知受什虐待,故想逃走。喜其灵慧可爱,开头也未想到结怨,便将小猴抱了回来。到了洞中一问,才知此是东昆仑异种灵猩,并非小猴。因被妖徒无心发现,擒了回来。后看出小黑猩不特灵慧非常,并还天生神力,捷逾飞鸟,一跃便是数十丈高远。身长只有二尺左右,灵巧好玩,性更驯善,善解人意。正苦洞中寂寞,有此灵猩相伴,自是高兴。
过了几天,小猩背人垂泪,疑它不耐枯守。细一盘问,才知小猩还有一个同类,也被妖徒擒去,开头也颇怜爱。但这类妖徒多半秉性凶横,喜怒无常。二猩以前曾蒙一位散仙收养,颇知邪正之分。后因主人久出未归,偶往隔山采果,恰值妖徒奉了妖师之命,往东昆仑采药寻人,强擒了来,本非所愿。再见妖道师徒多行不义,所设阵势伏有邪法,心存鄙视。性又好动,这日妖师不在,偷往法坛窥探,一不留神,陷入埋伏,小猩虽得逃走,同类却被制住。知道妖道师徒天性凶残,情急害怕。想起前从散仙时,每值行法之际,曾经在旁偷看,仗着天性灵巧,略有一知半解。妄想逃生,乘着妖徒尚未发现,隐在中心法台之上,悄悄下手,妖幡虽被毁去一面,本身却受了重伤。妖徒原乘妖师不在,擅离阵地,去往森林残杀生灵。闻得风雷之声,遥望烟光大起,当是来了强敌,忙即赶回,查出二猩所为,又惊又怒。知道环山百数十里,凡是花城之内,均有邪法禁制,决逃不走,便把受伤的一只吊起毒打,同时分人搜索逃猩下落。幸而小猩机警,料定妖徒必往四外搜索,决想不到会藏在阵旁峰崖小洞之内。洞内隐秘,内里孔窍甚多,互相通连,但知不是久计。耳闻同类惨号之声已止,知遭毒手,自己如被擒去,命必不保。
正在心惊胆寒,商清忽仗法宝防身隐形,自空飞降,恰巧落在洞前。看出来人颇像妖道平日所说对头,年纪虽轻,法力甚高。初现身时,曾有银霞微闪,分明是正教家数。心想:“花城内外,埋伏重重,竟能来去自如,可知不是寻常。”认定是救星,但不敢出声,忙打手势求救。幸被救走,虽能活命,再一想到同类惨死,便自伤心。
商清间明了经过,又听说妖徒专喜杀生,无一善良,不禁激发义愤,便向小猩劝慰,愿为报仇。小猩虽是通灵异兽,到底是畜生,不知厉害;又见这位新主人年纪虽轻,法力颇高,所用法宝飞剑无一寻常,因报仇心盛,极力怂恿。恰巧此日便是出山之期,如非乌龙神兽通灵,对于两老主人之言,从来不敢违背,差一点也被带去。事有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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