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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祝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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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皇上吉人天相,多半会凯旋回京,不可不虑。”

    “王爷,”马林道“皇上能不能回来,都是王爷的主张。”

    赵师爷知道成亲王断不会回复这句话的,不得已接口道:“马长史,这话妄谈了吧。”

    “妄谈不妄谈,全在王爷权衡。王爷请想,皇上回銮,王爷有什么好处?王爷的爵位已是顶了天了,就皇上的意思来看,削藩势在必行,王爷也绝无藩镇为王,划地自治的机会,就算皇上看在王爷坐纛辛苦,给王爷加上百万石的俸禄,对王爷来说,也不过是沙石草芥。原先皇上那里还有些手足之情,再过一两年,皇上宠爱的妃子诞下皇子,继了位,隔着一代人,圣眷还能如初么?”

    成亲王静静地听着,面目上瞧不出波澜,马林一鼓作气,接着道:“反之再看皇上为匈奴所弑”

    这话已够诛灭九族,赵师爷不由出了一身冷汗,瞥见成亲王毫不动容,才定下心来。

    “皇上没有子嗣,继位的必然是王爷。”

    “继位?”成亲王叹道“太远了吧。匈奴还在门口呢。”

    “王爷可想过和匈奴划江而治?”

    “京畿、乐州、白羊、凉州、踞州,都不要了?”成亲王笑道“我有何面目去地下见祖宗?”

    马林摇头“王爷,凉州本非中原所治,乐州白羊更是洪王势力所及,踞州尚有寒江可仗,失地不过小半。王爷所失,不过部分京畿而已。”

    “这个说法新鲜有趣。”

    成亲王对着赵师爷大笑,神情却冷冷的,马林在他笑声中微微寒噤了一记。

    “再说划江而治,”成亲王转过脸来对他道“匈奴势如破竹地下来,挡得住么?”

    “离水不似努西阿渡口般趟马可渡,滔滔大江,除了桥梁,只有战船可以行军。鄙上东王的水师,岂不比他虏匪的精强万倍?”

    “嗯,也是种说法。”成亲王道“要是这仗打个十年八载的呢?半壁江山,几若残羹剩饭,却也食不安宁。”

    “王爷不必忧虑这个。只要王爷撑过一年半载,匈奴就会退兵。”

    成亲王奇道:“为什么?”

    “匈奴逐水草而徙,居无定所,不事稼穑,夺牛羊掠奴隶为乐。中原水土并非他们所喜,此番所以南下进犯中原,实是因均成之故。此人窥伺中原十七年,做足了中原梦。但他年老伤重,寿数也就是一两年了。待他薨逝,匈奴进退两难,必起纷争,识相一点,当以退兵为上,不识相而固守的话,东王自会从王爷兴大军,渡离水,收复失地。”

    成亲王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所以,两面权衡,王爷当然知道利弊。”马林接着道“现今皇上的命脉就是粮草,这条线牢牢捏在王爷手里,王爷松松手,才有皇帝的活路;王爷紧一紧,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中原的将来可是把在王爷手里。东王虽有精兵,却只指望与王爷共襄大事,若出寒江时遇阻,消耗实力,为匈奴洪王所趁,想来也不是王爷愿意看到的局面。”

    成亲王道:“东王相助小王,最好不过。看来你此行就是为了说动我放东王大军出寒江了?”

    “王爷英明,正是臣的意思。”

    成亲王笑道:“老王爷真有这番诚意,出寒江不难。”

    “当真?”马林喜道。

    “只是小王不明白。”成亲王蹙起眉尖“老王爷又是兵马,又是战船,人力财力扔了无数,就为了助小王固守中原?”

    这便要讨价还价了,马林抖擞精神,道:“鄙上倒不贪图什么,只是当今撤藩心意已决,各地藩王不堪其虐,待王爷登基大宝,鄙上只要仍在黑州为王,为朝廷戍防海务,就可以了。”

    “哦”成亲王慢慢靠回椅子里,反而不说话了。

    “王爷?”马林追问道。

    成亲王笑道:“两位带着杜老王爷的心意远来,我们只顾畅谈,却忘了两位酒未尽兴。不如先痛饮两杯。”

    赵师爷连忙起身筛酒,道:“王爷说得是。来来来,马兄,我敬你一杯。”

    “有劳有劳。”马林趁赵师爷挡在身前,悄悄越过他的肩膀,打量成亲王的神色。

    成亲王正盯着祝纯看,嘴角浮着笑意。“乐工。”他击了两下掌,后舱的乐声振作出来,铮铮镕镕的是一支琵琶。

    “有乐当起舞。”马林使了个眼色给祝纯“祝纯擅做剑舞,不如此时为王爷助兴。”

    “是。”祝纯起身,走到成亲王席前,深深一躬。

    成亲王道:“既然是剑舞,须有剑才好,只是此处不动干戈,一时找不到佩剑。赵先生不妨去后舱,借一管洞箫来。”

    赵师爷道声好,不刻出来,向祝纯捧上一管碧玉箫,通透的玉色,看来珍贵无比。祝纯接过来道:“谢王爷赐剑。”他将玉箫凌空虚刺,风之过箫,轻吟绕梁。

    “请王爷观舞。”

    随他身躯蛟龙般流动,夏日轻薄的衣袍满室飘飞,舞成蝴蝶般翩然好看,玉箫透出的声音渐渐尖利,在他一停一驻间,能觉他身周有勃然的杀气张弛,看来已从剑舞变成了舞剑了。成亲王笑意更浓,目光却转为深刻幽远,显然魂不所属地想着别的事。

    直到乐止,祝纯收回身形,成亲王才绽开笑容,抚掌道:“好。”

    祝纯鼻尖微微沁着汗,大概这一舞畅快淋漓,他意犹未尽,丝毫不在意这价值连城的宝物,只将玉箫在指间绕弄,一连串清朗音律倾泻而出。成亲王体会着他嘴角阴郁的笑容,觉得那与其说是少年的玩世不恭,倒不如说是黯然的自暴自弃。

    赵师爷诚惶诚恐地收回玉箫,忙着归还伶人。成亲王亲自斟了一杯酒,授予祝纯:“辛苦了。祝将军不但舞姿飒爽,剑法想来也不错。”

    “王爷文武双全,看得明白。”

    成亲王摇头笑道:“小王可说不上文武双全,剑法上更是一窍不通,只是见将军持剑之际,神采飞扬,隐有高手风范。这个气势,小王还是看得出来的。”

    “王爷说中了。”马林附和道“祝纯在王府侍卫中已是一等一的高手,剑法上秉习家传,更有独到之处。”

    “唉,天下英杰虽多,却非为我所用。”成亲王叹道“去年皇上重开武科,择中的进士人人都是大将之才。现今都随皇上亲征去了,离都皇宫都甚空虚,没有压得住的大将啊。”

    马林道:“这有何难?王爷若不弃,祝纯当愿为王爷府中侍卫,拱卫王爷出入。”

    成亲王笑道:“马长史此话差矣。祝将军是杜老王爷的爱将,小王怎敢掠美?再者,祝将军家眷父母当在黑州,命他骨肉分离,进京为官,小王于心不忍。况且”他看着祝纯的神色“祝将军自己的意思呢?”

    祝纯毫不迟疑,道:“能为王爷效命,是祝纯的福分。”

    “原来如此。”成亲王笑了笑。

    马林向成亲王敬酒“恭喜王爷麾下又添虎将。”

    “正是的。”成亲王很高兴“当饮一杯。”

    马林道:“鄙上东王愿与王爷同领天下英杰,凡王爷所需人才物力都会竭力奉上,如此诚意,王爷明察秋毫,想必明了。”

    “当然。”成亲王将祝纯携到身边坐下,目光不离祝纯左右,口中随便敷衍。

    “如此,刚才臣所陈之情,王爷也会体谅。”

    “什么所陈之情?”成亲王仿佛才回过神来。

    马林极耐心地道:“东王仍驻黑州,不撤藩。”

    “这是自然的。”成亲王坐正了身子“不过,以小王看,杜老王爷委屈了。”

    马林笑道:“王爷体谅鄙上,最好不过。”

    成亲王慢慢道:“老王爷深思熟虑,不计小利,一旦功成,甘居藩地一隅,小王是极佩服的。日后驱逐匈奴,复我中原疆土,怎可忘记老王爷的功劳。”

    “是。”马林道“鄙上听见王爷这么说,定觉安慰。”

    成亲王道:“不过这都是后话。就说迫在眉睫的事:朝中大将俱已随驾北上,小王对兵法军务甚觉生涩。一旦与匈奴隔江对峙,中原屯兵由那家统领?”

    马林见成亲王毫不迷惑,一针见血直击要害,才知道这位小亲王绝对不好对付,因而打起精神道:“朝廷留守的总兵大多从未与外敌交战过,也只有鄙上与西王的大将素与倭寇苗人周旋,战时定能当此重任。届时可于这些人中择一位善战英勇者拜将,统领兵马与匈奴对峙。”

    成亲王微微摇了摇头“马长史,匈奴与苗人倭寇绝然不同。匈奴军中都为骑兵,擅在开阔平原作战;苗人久居丛林高山,喜奇袭擅伏击;倭寇自海上登岸,从来以步兵为主,除却枪械,均以长刀纵横砍杀。此三者战法不同,中原守军也有不同的对应之策。故北军擅骑射,西军耐潮热,东军精水战,三军如何混编,是绝大的难处。以我看,既然苗人未平,西王还是按兵不动为上。而既然要与匈奴隔江对峙,自然有劳东王水师沿江北进。但是京畿、夸州、桐州、督州的屯兵,仍当以朝廷大将统领。”

    “王爷,臣虽然是一介文臣,却也知道大军征战,将令一统。这样将水陆军制生生隔开,两军如何呼应?”

    “朝廷屯军也没有藩地将官统领的先例,”成亲王不以为然“若马长史有这等顾虑,那么可在朝廷总兵中择人拜将,将东王水师一并交给他。”

    马林被他说得语塞,一时想不出如何反驳。赵师爷向外看了看,道:“王爷,这眼看就到暑楼之下了。”

    “知道了。”成亲王点头“马长史,你我在此纸上谈兵,倒不如听听杜老王爷的见解。想必老王爷对北上戍守离水早已谋划周全,选何人为将也早就胸有成竹。”

    “这个”马长史见他有逐客之意,有些意外。

    “马兄,”赵师爷笑道“王爷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周详部署,就算王爷让东王出了寒江,也是于事无补。哪家大将统帅全军并不值得争论,只要有利全局都是可以的。所以还请马兄知会老王爷,能提个详细的谋略出来,我家王爷看了,自有答复。”

    “是。”马林点头“臣自当禀报鄙上。不过王爷也请点个头,臣好有所回禀,鄙上知道王爷的意向,才能进而安排。”

    成亲王道:“请马长史禀报杜老王爷,小王已知老王爷诚意,两家于离水合兵势在必行,为之。”

    马林大喜,道:“有王爷这句话便好。鄙上得知之后,必将部署全盘托出,届时请王爷与鄙上再细细商谈。”

    “暑楼。”外面的船工大声道。船身轻震,显是靠泊暑楼码头。

    成亲王点了点头,马林便起身告辞,见祝纯起身,道:“祝纯,王爷回府尚有路程,你今晚要好生守护。”

    “是。”祝纯的脸色在灯光下惨白,垂首抱拳相送。

    成亲王走到窗边,掀起竹帘向外看了看,只见两岸灯烛蜿蜒,江中渔火粼粼,凉风轻拂衣襟,正是夏夜悠闲时光。

    “让伶人们都下船。”成亲王对赵师爷道“回去告诉王妃,就说我今天住在船上,明早自慕冬桥码头上岸,回府换衣裳。”

    “是。”赵师爷瞥着祝纯“王爷,船还往前开吗?”

    “祝纯第一次进京吧?”

    “是。”祝纯的瞳孔微一收缩,全不似刚才夜宴时自在,语气里隐隐有戒备之意。

    “离都九座飞桥,都是盛景,白天看有白天的壮丽,夜里看却也有夜里的妙处。”成亲王道“不如随我趁这清凉夜色,自定国桥直到抚疆桥,走马观花一番?”

    “王爷美意敢不从命?”祝纯僵硬地微笑道。

    “学生告退。”赵师爷道。

    成亲王恹恹地道:“去吧。”

    船舱中只剩成亲王和祝纯,舱外尽是伶人们杂乱的脚步声,一时铮然,大概是碰到了琴弦,却无人喧哗。片刻,四周再无声响,船身又荡漾起来,向前缓行。祝纯透了口气,身边的成亲王却执著地不说话,静静看着船外夜色。

    船行了两刻钟,小厮进来禀道:“王爷,前面就是定国桥。”

    “好。”成亲王淡淡地道,此时不再有什么顾忌,拉起祝纯的手“跟我来。”

    剑法精湛的祝纯反倒跌跌撞撞的,被成亲王牵着,蹬着梯子走向二层上的船舱。竹帘子已卷起来了,船舱就象湖中的木亭,四处环顾,所见都是繁华灯火。船过定国桥下,缓缓掉了个头。成亲王坐在凉榻上,啜了口茶,向着定国桥努了努嘴。

    “按你家王爷引狼入室之计,离水迟早满江沉血。一旦离都北城攻陷,这九座长桥定会折腰,东西水门城墙也当焚毁。不如现在多看看吧。”

    “是。”祝纯凭栏而立,让夜风吹得发鬓蓬松。端坐的成亲王却是无声无息,仿佛幽灵,令祝纯身周寒意陡生。

    “比黑州如何?”不知什么时候,成亲王已站在身后,伸手摘去他束发的头冠,将散发绕在手指上。

    “黑州自然比不得离都。”

    祝纯强忍住寒噤,成亲王温热的嘴唇却落在他的颈间,轻轻啃噬着他的皮肤,感受着他说话时嗓音的颤动,轻笑起来“你我并非同道中人啊。”

    “那又如何?”祝纯慢慢靠在成亲王怀胸膛上,淡淡地抱怨。

    “你情我愿才好。”成亲王出人意料地推开他,扳正他的身子,两个人差不多高,成亲王正好可以凝视他的眼睛“空有身躯的床伴,我府中有的是。”

    “臣并非空有身躯。”

    成亲王放开他的肩膀,笑道:“你还有什么?”

    “臣有利剑,可助王爷功成。”

    成亲王摇头“利剑俯拾皆是,就算你锋芒最利,然鞘中无魂,也称不上神兵。”

    “魂?”

    祝纯很是时机地咬了咬嘴唇,惹得成亲王不禁凑近亲吻,喃喃道:“你的魂魄若非牵挂在我身上,就算我得了你这柄剑,也是无法驾驭。”

    “王爷何必在意臣的心?”祝纯阴郁地笑“鄙上将我送与王爷,臣自然全听王爷驱使。”

    “杜闵就是这样教你的?”成亲王不知哪里来的怒气,怫然坐回榻上。

    祝纯立在栏前茫然,成亲王不忍,招手让他坐在身边。

    “我珍爱的人,都与我心心相印,我对他一万分的爱慕信任,他报我一万分的爱慕忠诚。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强施淫威。朝中多少年轻官员和我相交莫逆,我也从来不生轻薄之心。你也一样,要是不情愿,我绝不会再动你丝毫。你一样留在我府中,我将性命安危交托于你,也不会有半点的犹豫。”

    祝纯懵懂地看着成亲王,不知所措地握着衣襟。成亲王微笑,施施然站起身来“你看这江景吧,我下面休息去了。”

    “王爷!”祝纯忽而道。

    “怎么?”成亲王回过身来,不解地看着他“你要下船?我这便叫人靠岸。”

    “臣”祝纯咬着牙,默默下定了决心“王爷的风采气度臣已见识了,怎会不生仰慕之情?”

    “何必说谎呢?”成亲王缓缓踱了回来“这种事可不是想喜欢,就喜欢得上的。”

    “臣不说谎。”

    成亲王不以为然地哧的一笑。

    祝纯猛地将成亲王拉近,盯着成亲王明亮的眸子,慢慢吻了下去。成亲王怔了怔,抓住祝纯的肩膀,想要推脱,却在自己火烧般炙热的体温下脱了力。两人纠缠着倒在地上,祝纯愈加霸道,武者精壮的胳膊,牢牢掌控着成亲王挣扎的身躯。

    “祝纯!”成亲王拼力缓过气来嘶叫。

    祝纯一愣,放松了手。成亲王爱溺地抚去他额上的汗珠,祝纯在他的指尖的触摸下,轻轻的一个寒噤,向后微微仰了仰。成亲王故作不觉,只是笑道:“这种事,通常都是我做的。”

    祝纯也笑了起来。成亲王翻身压在他身上,欣赏着他偶生华彩的笑容,一边迫不及待地将他胸前的衣衫撕得支离破碎。抚摸着他熟练缠上来的双腿,成亲王在喘息中惊异道:“你不是处子?”

    “不是。”祝纯的目光刹那间黯淡了下去,脸上透出一抹痛楚的神情“只是学着伺候王爷罢了。”

    成亲王沉默半晌,低沉地道:“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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