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着抬东西,没有说话。
刘姥姥又搭讪着道:“姑娘没带铺盖?家里倒是准备有被褥,只等搬到院子里就成,都是晒过的,保管暖和。”
紫鹃提着裙子,在雪地里踩出一溜脚印,让黛玉按着她的步子走,免得打湿鞋袜,笑着说了一句:“这个不劳姥姥操心,后头自会送来。”
刘姥姥便不再多问。
说话间,已到了一处小院子跟前。乌漆大门,白墙黑瓦,院墙磊得高高的,里头栽了一棵皴皮大枣树,正值寒冬,树枝光秃秃的,几枝漆黑树干挑在墙头,露出斑驳的表皮。
刘姥姥取出钥匙,打开大门,将黛玉几人迎进院子里。
天井空落落的,地上铺设青砖,已落了一院子的积雪,当中扫出一条小道,蜿蜒通向堂屋。显见着是刘姥姥和刘氏一大早过来清扫出来的。
这院子不大,只有五六间房屋,正房三间,厢房两间,南房一间。俱都打扫得一尘不染,高堂素壁,干净明亮。堂屋的条桌上,还设了一只土陶双耳花瓶,花瓶里供了数枝次第绽放的腊梅花,房内隐隐漂浮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
黛玉和贾母等人说自己要出家修道,当然只是托词。她又不是厌恶尘世、一心向佛的贾惜春,怎么舍得抛却繁华世界,舍身入道。早在贾母答允她的请求之时,她就托紫鹃家人往刘姥姥住的庄子送了口信,说要搬来这里养病。又托王熙凤帮着变卖了几本林妹妹从南边带来的古籍善本、古董器具,攒了一笔银钱,在村庄内买了一处小院落,以作安身之所。
红楼梦里的男人们大半都是色中饿鬼,不能依靠,女人们则身不由己,命途坎坷。
荣国府落魄之时,树倒猢狲散,从前依附过来的亲戚远族俱都逃得远远的。更有甚者,恩将仇报,以怨报德,借机牟利。其中唯有刘姥姥古道热肠,不惜变卖家产田地,及时救下被王仁、贾环等拐骗进青楼的贾巧姐。
林妹妹和刘姥姥没什么交情,可是黛玉还是找了过来。她孤身一人在外,就如同羊入虎口,就算有仆人保护,依旧觉得寝食难安。想来想去,唯有搬到刘姥姥就近住着,还算稳当。
毕竟刘姥姥是唯一一个不会对她起坏心的书中人,而王狗儿和刘氏在村庄务农多年,和村里人关系紧密。有他们一家照应,黛玉住在这里,比在别处安全得多。
宝玉大喜之日,刘姥姥也带着板儿去吃了喜酒。
先前贾府的丫头、小厮们见贾母那般疼爱林姑娘,宝二爷又同林姑娘要好,琏二奶奶还常常露出口风,话里话外总是把林姑娘和宝二爷凑成一对,都以为林姑娘会是板上钉钉的宝二奶奶。刘姥姥几进大观园,和鸳鸯、平儿等丫头混得熟络,她面上憨厚,其实心里门儿清,自然也能窥出一两分。
没想到宫里的娘娘降下一道谕旨,宝二爷最终娶的竟是宝姑娘。刘姥姥当时还偷偷和女儿刘氏叹息了几句,语句间对父母皆亡的林姑娘颇为同情。
一听说黛玉要搬出贾府,到村子里来落户生根,刘姥姥立刻就明白过来:一定是宝二爷娶了宝姑娘,林姑娘再在贾府里住着,总归是碍眼,这就是要出来自己过活了。
在刘姥姥眼里,贾府的小姐们都跟画上的仙女一般,生得花容月貌、千娇百媚不说,还会吟诗作画,房里摆了满满一墙书本,桌上笔筒内插的各色毛笔如树林一般,学问比财主老爷家的公子哥儿还要好!
才貌双全的林姑娘父母双亡,舅家难容,流落到这穷乡僻壤的小村庄里来住,刘姥姥简直要为她掬一捧辛酸泪。
黛玉只作看不懂刘姥姥脸上的沉痛之色,和刘姥姥商量道:“我们初来乍到,万事都要靠姥姥代为张罗布置。”
刘姥姥拍着胸脯道:“姑娘放心,我女婿、女儿虽然年轻,在村子里人缘倒还好。庄里人朴实,最好相处。姑娘有什么烦难事,只管招呼一声,老婆子这就来帮姑娘跑腿。”
黛玉笑道:“正想寻一个会些厨艺的媳妇,每天来家里做三顿饭食。”
贾府的早饭就和早午饭一样,晌午大厨房和小厨房都不做饭,丫头、小姐们肚子饿了时,多以点心、零嘴果腹。而这个年代的乡里人日子贫苦,大多一天只吃两顿饭。黛玉习惯一日三餐,少了一顿就饿得慌,其他的她都能将就,只有这一点不愿入乡随俗。
刘姥姥想了半刻,笑着道:“我那女儿虽然不中用,却会整治好汤水,城里时兴的菜蔬也做得,人也勤快老实,就是嘴巴跟葫芦似的,半天吭不出一声响动。姑娘若是不嫌弃她,我就老着脸荐了她来给姑娘使唤。”
黛玉既然要靠刘姥姥在村子里落户,自然愿意雇佣她的家人。当下两厢说定,刘氏每天来给林家小院做三顿饭食,黛玉每个月给她八百钱的工钱。
刘姥姥连番推辞,坚持不肯要工钱,只要黛玉给些粮米就成。黛玉哪里容她推拒,三言两语就定下刘氏的差事和月钱。
刘氏见以后每个月能给家里添一道进项,喜得眉开眼笑,一张脸羞得红红的,只不言语。
刘姥姥扯了扯女儿的衣袖,给她使了个眼色。刘氏咬了咬唇儿,大着胆子和紫鹃攀谈起来。
说说笑笑间,忽然听见院子外面车马响动。
王八斤出去查探,一时领了王嬷嬷、杜老娘和雪雁进来,杜老爹落后一步,将一辆青油马车赶进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