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宜会客,宜赚钱。
两人当即起身,李仁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白星往东边街口去了。
他边走边说:“那边有个馆子专做驴肉锅子、驴肉汤、驴肉火烧,??滋味儿极好,??掌柜的不是本地人,??过年要回老家探亲,今天是年前最后一天,??不如姑娘和我去凑个热闹。”
本来就还没吃饭,??刚才那一惊一乍的,??弄得他更饿了。
天下没什么事是饭桌上谈不拢的,如果不行,那就换一桌!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白星以前也曾吃过,??味道确实妙不可言。不过驴子也是日常做力气活儿的牲畜之一,??一般小地方根本不舍得杀,没想到县城竟然有。
既然对方相邀,那就去吧。
驴肉馆子小小的,??但客人却很多,??他们去时里面挤得满满当当。
好在公门办事赚钱虽少,却总有方便可行。
掌柜的一见是李仁,当即笑容可掬地迎上前,??亲自将他们带去雅间,又先给上了两干两湿四个果碟。
“李爷好久没来啦,??弄得小人见天在店门口看,就盼着您来呢。”掌柜的面不改『色』心不跳,顺口扯着谁都不信的谎话。
白星瞅了他一眼,??心道我刚才分明见你在眉开眼笑数银子,盼鬼呢。
有人肯给面子是很长脸的事,李仁顿时把胸膛挺得更高,巴拉巴拉点了招牌驴三件套:
驴肉火烧、驴肉汤和驴肉锅子。
直到坐下之后,李仁才问道:“还未曾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我姓白。”白星道,自顾自抓了碟子里的核桃糕吃。
很香。
一想到这个是白送的,难免觉得更香一点。
我姓白……
姓白……
白?!
数个人名从李仁脑海中『潮』水般褪去,再看看对方的眼罩,他不觉失声道:“你是白鹞子?!”
早就听闻白鹞子有只异于常人的蓝眼睛,自己光想着这个了,却没想到人家直接遮起来。
白星嗯了声,手中的点心已飞快换成南瓜发糕。
细腻绵软,浓香扑鼻,只是……总觉得不如书生做的好吃。
李仁心中却远不似面上平静。
对折翅雁和白鹞子的关系,江湖上众说纷纭,有人说有仇,见了面就大打出手;有的人说有情,一个追另一个跑……
如今看来,两人都曾为同一件事奔走,即便不是有情,想必关系也坏不到哪里去吧。
就是不知那书生是何身份,竟能同时与折翅雁和白鹞子交好,连带着方知县也照顾有加。
弄清来人身份后,李仁再开口就有了方向,“庙会时曾有消息从马贩子内部传出,说有人曾见过酷似白鹞子的人,只是不敢肯定……姑娘之前抓的张斌判了来年秋后问斩,如今正吃牢饭呢。对了,可巧有位受害人的堂兄就在那处衙门当差,听说日日都招呼人进去拳打脚踢……姑娘入关后杀了双刃郑老,他的两位结义兄弟大怒,扬言要血债血偿。”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郑老最爱四处挑衅,打赢了对手就肆意折辱,打不赢就跪地求饶,叫爷爷『奶』『奶』叫得比亲孙子都麻利。偶尔没钱了便干些劫道的营生,时常草菅人命,实不是好货。
他如此,两个臭味相投的结义哥哥自然也不是好鸟。
一个宋老大常年在河边当水匪,专把人渡到河中心就翻脸,张嘴漫天要价。若对方拿得出,便打一顿放走;若拿不出,少不得做了河中亡魂。
剩下的马老二则专门勾引良家『妇』女,得手了便先『奸』后杀……
各地官府早有针对二人的通缉,江湖上也有不少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奈何那兄弟人别的倒罢了,逃跑的本事实一流,又惯会乔装打扮狡兔窟,得手后从不多逗留,以至于这么多年下来,竟还是漏网之鱼。
郑老栽在白星手中,纯粹是他接连得手后烧包了,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又垂涎小姑娘美『色』,觉得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
不过现在他知道了,小丫头很厉害。
估计阎王爷也知道了。
“碰上我,算他活该。”白星挑了下眉『毛』,点点头,“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不怕。
李仁就笑,“姑娘艺高人胆大,想必是不怕的,不过还需提防他们的下滥手段。”
如今他身在公门,虽不敢自称什么正派人士,但总归要偏向好人一方的。
咳,立场什么的,绝对不是因为白鹞子出手大方!
白星问:“他们可知道我的行踪?”
李仁摇头,“目前大约是不清楚的,只是根据郑老尸首附近的痕迹来看,知道姑娘一路往东来了。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有人认出姑娘,姑娘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白星陷入沉思。
该来的总归要来,康三爷的担忧不道理。
好在一时半刻,他们应该还找不过来,且先安安稳稳过个年再说。
不过,也确实该尽快解决掉隐患了。
不然自己虽然不怕,可……桃花镇的人呢?
点的菜很快上来,李仁挥挥手让小二下去,见白星默不作声,看在钱的面子上,便十分关切道:“白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白星瞅了眼咕嘟嘟冒泡的驴肉锅子,“外面对宋老大和马老二悬赏如何?”
李仁:“……”
难不成您还打算来一手价高者得吗?
白星似乎看出他的惊讶,反问道:“不行吗?”
她以后要养书生呐,自然要更精细才好。
说着,便夹起一筷子驴肉放入锅中。
驴肉好吃,但驴骨头滋味一般,且不够肥腻,熬不出香浓味美,这汤底用的便是猪骨。
驴肉都片成薄片,牡丹花似的摆在大盘子里,中间还放着个白萝卜雕刻的花儿,旁边点缀绿『色』芫荽充当绿叶,很是赏心悦目。
驴肉火烧关键便在酥皮,须得酥而不碎、油香而不油腻,配表皮的芝麻,一口气连吃四个都不带腻味的。
李仁一噎,喃喃道:“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江湖人讲究个快意恩仇,鲜有您这么精打细算的。
他一口把个驴肉火烧咬掉半边,又捡起掉在桌上的碎屑吃掉,“宋老大手上有不少人命,官府悬赏居高不下。听说河北万安府当地有位小官儿的公子哥儿只带了一个随从外出游玩,不慎中招,至今尸骨都没捞回来,当地官府大怒,悬赏最多,足有六百两,也不知现在加没加价。
马老二倒是精明些,只挑选中下等人家中容颜娇媚的女子下手,纵使伤害人命,到底影响有限……”
不同于宋老大荤素不忌,马老二总是先下手勾搭,家属一来暗恨自家婆娘不检点,二来也没有本事报仇雪恨,故而不愿大肆张扬。官府更不愿意因为一介贱民的『性』命招惹江湖煞星,且若这等丑事传扬开来,难免影响本地风评,难免推三阻四草草结案。
如此一来,悬赏就很低了。
白星嘶溜溜吃了一大筷子涮驴肉,觉得滋味儿不错,满意地点点头。
平心而论,驴肉锅子的滋味比起牛肉火锅差远了,不过胜在肉质新鲜:不比牛肉是冻过的,掌柜的直接在后院杀驴,肉从片下来到上桌,中间也不过几步路的工夫,再不能更鲜嫩了。
连汤带水蘸着麻汁香油辣子碎碎一并灌下肚,肉片直接在唇齿间化开,活像点了热乎乎一道火线,从嘴巴到五脏六腑都暖和了。
大冬天的,吃锅子最养肠胃。
白星趁热喝了几口汤,光洁的额头上微微见汗。
既如此,宋老大死了,马老二么,权当添菜了。
到时候自己先提宋老大的头颅去往那小官儿家里走一趟,对方必然有重谢,却不会留下头颅。然后自己再将凭证送去衙门,领取赏银……
一份工两份酬劳,真是美滋滋!
“姑娘只管放心,若有消息,我保准第一时间传递。”有银子好办事,李仁把胸膛拍得跟擂鼓一样响,“只是姑娘如今住在哪里呢?”
白星撩了撩眼皮子,“桃花镇。”
即便自己不说,想必他也猜得出来。
二十两银子不是那么好赚的,见白星不再说话,李仁竟隐约有些不安,生怕对方在后面藏着什么大招,便试探着问道:“姑娘还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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