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蒜煮的,淋上黄油,味道鲜美无比,尝一朵吧,朋友,哦,尝一朵就会停不住。”
詹侍帮已把一朵肥大的黑蘑菇送到嘴边,一听此话忽然停住。
“还是您先请,大人。”
他把盘子朝主人推回去。
“不,不,”
丹尼尔斯总督又把盘子推回来,那一刹那,满身肥肉的奶酪贩子似乎变成了个淘气孩子。
“你先请,我坚持这点,因为这是厨子专门为你烹制的。”
“是吗?”
他想起了厨子,想起她手上的面粉和高耸ru房上的暗蓝色血管,
“她真好心,可……不用了。”
詹侍帮把手中蘑菇扔回黄油蘸料里。
“你多心啦,”
丹尼尔斯透过黄色八字胡笑道,詹侍帮猜测这胖子大概每天早上都给胡须上油,好让胡须时刻金光闪闪,
“据我耳闻,你可不是等闲之辈啊!”
“在太平天国,宴会上主人毒死宾客是滔天大罪。”
“在这也一样。”
丹尼尔斯.刘易斯拿起酒杯,
“不过,如果宾客一心求死,主人家有义务满足他的一切需求,不是吗?”
他吮了一口酒。
“不到半年前,前任德意志岛总督就是被蘑菇毒死的,听说他走得并不痛苦,不过是肚子绞痛,两眼刺痛,然后就没了,吃几块鲜美的蘑菇总比砍头舒服,是不是?反正都是死,何不就着大蒜和黄油,非要尝到鲜血的味道呢?”
詹侍帮盯着面前的盘子,大蒜和黄油的香味让他垂涎欲滴,即便知道这些蘑菇意味着什么,一部分他也很想吞下去,他能勇敢到坦然承受钢刀的地步,咬几口蘑菇也并不太难,这个想法令他不寒而栗。
“你看错我了。”
詹侍帮听见自己说。
“是吗?我表示怀疑,如果你宁愿被酒淹死,只需开口,我也能安排,一杯一杯地灌是对时间和美酒的浪费。”
“你看错我了,”
詹侍帮提高声调重复,黄油蘑菇正在灯光下闪烁,黑黝黝的十分诱人。
“告诉你,我不想死。我还有……”
他不确定该说什么,我还有什么?还有半辈子好活?还有事情要做?还要养孩子、治理领地、爱护老婆?
“你目前一无所有,你的妻子也已经被他人睡了,”
丹尼尔斯总督接口,詹侍帮默认,这么久在外征战,妻子又如此美丽,怎么还会留给他什么机会?
“但我们携手,可以改变一切。”
丹尼尔斯从黄油里拣出一朵蘑菇,张嘴就咬。
“确实美味。”
“蘑菇没毒。”
詹侍帮有被捉弄的感觉。
“当然没有,我为什么要害你呢?”
丹尼尔斯总督又吃了一朵,
“你和我,咱们应该多点信任,是不是?来吧,吃。”
他又拍了拍手。
“前路是艰辛而又光明的,我的小友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
仆人端来填满无花果的苍鹭、杏仁奶浇小牛排、奶油鲱鱼、糖霜洋葱、味道呛口的奶酪,几盘蜗牛、甜面包以及带羽毛的黑天鹅,在这些西洋食物里,提利昂没碰天鹅,这让他想起以前在现实世界与伊曼共进的晚餐,享用了法国苍鹭与鲱鱼,以及几片糖霜洋葱,那还是他混的好的时候。
仆人频频为他斟满空酒杯。
“就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而言,你喝得可不少。”
“打仗是枯燥活儿,会让人口渴嘛。”
胖子的眼神如他戒指上的宝石一样闪烁不定。
“我看在你们太平天国,许多人认为贾世豪之死、红武伯兵败是个好开始呢。”
“他们最好别让原本是红武伯的我听见,否则就要掉舌头。”
詹侍帮把一块面包撕成两半,
“而您呢,也最好别在我耳边说我军队的坏话,总督大人,不管杀戮与否,我都是头红龙。”
这话似乎大大地逗乐了奶酪贩子,他一掌拍在肉乎乎的大腿上。
“你们太平天国的华夏大人们就是怪,用丝线往衣服上缝只猛兽,然后有点神力,就把自己当成狮子啊龙啊老鹰什么的,你想当红龙吗,我的朋友?怪兽的百兽园里巨型蜥蜴多的是,你愿意跟它们共享笼子?”
太平天国的诸侯确实就各自的纹章有各种夸张的比喻,这点詹侍帮不得不承认。
“很好,”
他妥协道,
“红龙魂体不等于红龙,但我仍是太平天国的红武伯,而找武昌英王和赖汉英算账是我自己的事。”
“真是奇怪,你还关心你在江河地区的对手,”
丹尼尔斯边吃蜗牛边说,
“知道吗?地丞相赖汉英和忠王李建歌放话到佣兵市场,承诺无论出身贵贱,只要献上你的人头,就可获封为诸侯啦。”
这不出詹侍帮所料。
“如果你打算去领赏,记得加上地丞相的妻子为你分开双腿这一条,我身上最好的部分交换她身上最好的部分,这才叫做公平交易。”
“我宁可要等于我体重的金子。”
奶酪王放声狂笑,詹侍帮真担心他会突然笑破肚皮,
“是啊,全孤塔要塞的金子,有何不可?”
“我可以把金子都送你,”
詹侍帮承诺,一边庆幸自己没被淹死在一堆半消化的鳗鱼和糖果中,
“但孤塔要塞有我的地位。”
“就是这样。”
丹尼尔斯总督遮住嘴巴,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你觉得真田单恩国王会把一个堡垒给你吗?听说他是个对律法一丝不苟的人,既然你是击败清帝国妖魔军团的功臣,还替倭人王报了仇,你当然有资格得到一个孤塔要塞的堡垒。”
“唐王殿下或许会把黑泥城城判给我,”
詹侍帮承认,
“但为了屠杀百姓和毁灭江河的小小罪过,他还会额外削了我的脑袋,虽然我现在已经够高了,怎么,你觉得我还会投靠唐王洪思源殿下?”
“你不是说想去边疆吗?”
“唐王殿下在边疆?”
詹侍帮揉了揉鼻子,
“十八层地狱啊,唐王殿下去边疆做什么?内地还在打仗呢”
“去避暑吧,谁知道咧?瞧,暖和的武昌他不去,你说这是为什么?难道是惧怕武昌英王的雄兵?”
詹侍帮方才意识到那个雀斑洗衣妇绝不简单,她根本就是通晓通用英语。
“我的兄弟青武伯绿帽侠在,我有心立他做新王啊。”
仆人送上两碗甜奶油调制的黑樱桃,丹尼尔斯笑道:
“这个可怜的兄弟犯了什么错,你非害死他不可?”
“怎么,谁也没规定杀人魔王得把朋友斩尽杀绝吧?”
詹侍帮用受伤的语调声明,
“我是要拥他作为新王,不是要害他。”
奶酪贩子舀了一勺樱桃。
“硝石群岛的钱币一面是王冠一面是死神,作为同一枚硬币的两面,为一个诸侯戴上王冠等于要他的命,九江城的人或许会为死去的庸王洪秀平起事,但单靠九江城的力量是不够的,如果你像我朋友宣称的那样聪明,你应该明白这点。”
詹侍帮开始用崭新的眼光打量对面的胖子,他两方面的判断都正确:一、为绿帽侠戴上王冠等于要他的命;二、我对此心知肚明。
“虽是徒劳也得做,哪怕只为了让我的敌人们流下悔恨的泪水。”
丹尼尔斯总督用肥手擦了擦唇上的甜奶油。
“通向孤塔要塞的路既不途经九江城,也不用穿越边防,但这条路确实存在。”
“我是被公开判罪的罪人,反贼和屠夫。”
这场关于路的谈话开始让他不耐烦了,他以为这是游戏吗?
“一个诸侯判的罪,可以由另一个诸侯取消,我的朋友,潘多拉岛的元首乃是一位亲王殿下,舞会与晚宴上他高高在上,他还坐着象牙和黄金的轿子巡游城市。三位传令官为他开路,分别擎着象征贸易的黄金天秤、象征战争的钢铁长剑和象征法律的白银长鞭,每年元旦,他还要为代表大地和代表海洋的仕女**。”
丹尼尔斯倾身过来,手肘撑着桌子。
“但一旦歉收或战败,我们就会割了他的喉咙来平息诸神的怒气,并从大约四十个显贵家族中选出新的亲王。”
“记得提醒我千万别作潘多拉亲王。”
“你们的太平天国又有什么区别?今天的太平天国战乱不休,不消说正义、信仰……很快连充饥的食物都无从谈起,食不果腹、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们,正渴望着真正的救世主出现。”
“他们渴望归渴望,如果到头来只能找唐王洪思源殿下——”
“不是唐王洪思源殿下,也不是武昌英王陈玉成殿下,更不是绿帽侠,”
丹尼尔斯满嘴黄牙笑得更灿烂了,
“另有其人,此人比洪秀平更强壮,比唐王殿下更温和,比绿帽侠这种武将更加名正言顺,这将是漂洋过海为流血的太平天国疗伤治病的伟大救世主。”
“说得漂亮,”
詹侍帮不为所动,
“但言语就像风,这该死的救世主究竟是谁?”
“她是钢铁血脉,”
奶酪贩子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哈哈大笑,
“一条黄金三头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