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民生小景19

    冬天的早上，天亮得较晚，车厢内的白炽光灯光尽管明亮，但总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乘客一个个也是灰头土脸，个个都板着面孔，看不到一丝的笑意。

    孙悟空的瞌睡虫似乎侵占了整个车厢。坐着的似乎没有不打瞌睡似的，有的人虽说也睁着眼，但那眼发出的光弱弱的，碰见障碍物就会收回去，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看报纸的，渐渐地感到字在跳跃，捉也捉不住，只好任其跳跃，一直跳到眼界以外去，于是乎眼皮也开始搭拉下来了，报纸也渐渐地滑到一边去了。正在听mp3或mp4的女孩，那音乐声也有些蒙蒙的睡意，使人不经意地跟着渐渐地闭上了眼。站着的乘客也像打了霜的白菜似的——秧秧的，跟着车子晃动，甚至于比车子还要晃动的厉害。连报站器和车载电视中发出的响亮的声音也赶不跑人们身上的瞌睡虫，瞌睡虫附在人们的身上随着大客车前行。

    这时，有一位坐着的女士从坤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仔细地对着小镜子端详，上下左右地照着自己的脸，然后，拿出一小块面纸，从额头到眼睑，然后鼻子、脸颊、下鄂，将整个脸部全部轻轻地擦了一遍后，拿出一个小巧的粉饼盒，均匀地将脸上薄薄地敷上一层细粉。接着是用眉笔将眉毛描得又细又长，呈柳叶状。再接着打眼蓝、涂睫毛膏，使那睫毛一根根往外翻，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紧接着，这女子拿出了口红，先呡了呡两片薄薄的嘴唇，用腥红的舌尖上的唾液湿润了一下双唇后，开始对着镜子涂抹口红。一切打扮停当后，又对着小镜子将整个脸上上下下地照了一遍，直到自己感觉满意了，才收起化妆包，放进坤包里。这位女士在进行系列整容时，那周围的瞌睡虫阵地似乎有了些松懈。周围的站着的，坐着地都注精会神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描一画。

    这时，车窗外也渐渐地明亮起来了，也可能瞌睡虫害怕光线。走了一站又一站，乘客上车下车，车厢内似乎有了精神。这时从青少年宫站上来了一个抱小孩的妇女。个子不高，着一身臃肿的谷黄色的大棉袄，肩上除了背着一个肥大的夸包外，还用塑料袋里装着小孩穿的大衣。我身边的年轻人很快地让了座。肥大的夸包加上小孩的大衣就夹在我与她之间。我欠身让出了点位置。她发现后，向我做出了一个歉意的眼神。

    坐定后，这妇女将孩子的棉衣上的棉帽从头上取下来，用她那温柔的手掌将孩子的头发理了理平。这时，我看到了那孩子，一个小男孩，脸显得有些瘦小，小鼻小眼。小孩很小，年龄大概还不到3岁，是个不爱多言多语的孩子。做母亲的便一句一句地引导这孩子说话。

    “我们到水果湖干什么？”

    “上幼儿园。”

    仅这一句，我就对这位母亲有了些敬意。水果湖那一带是省政府所在地，从汉口青少宫站上车，这之前不知道还转乘了其它车没有，经过两桥，三镇，每天去回往返乘车的时间至少是三个小时，这妇女，个子不高，为了让孩子受到较理想的教育，却每天这样抱着孩子挤公交车，确实不简单。当初，女儿像这小男孩一样大小时，萍萍也是这样不辞劳苦地带着女儿上班的。

    到了中山公园站，这妇女指着那遮掩在树木丛生处的假山、亭楼，告诉孩子“那是中山公园。”

    儿时最简单的儿歌大概就数“虫虫飞”了，仅三个字，但这是最早的儿歌启蒙教育。长辈在教幼小的孩子唱这歌时，最主要是教孩子的手指动作，大人往往会握住幼儿的两只手，然后将孩子两食指相对，口里唱着“虫虫飞”三个字，当说到“飞”字时，便将两个相对的食指马上分开。就这样，两食指相抵、分开。使孩子有了最初的乐感和最初的手指动作。

    可在车上，这位妇女教孩子的乐感和手指动作又有了发展。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分别是嘟、来、咪、发、唆，那么，小孩的动作与“虫虫飞”相比，难度又大了些。当念“嘟”时，两拇指相抵；当念“咪”时，两食指相抵。再一种方法就是从“来”的音开始“咪”、“发”、“唆”的音一个个地发，这时，姆指就要分别与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相抵；再回过头来，从“唆”、“发”、“咪”、“来”倒着念，姆指与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相抵。就这样，虽然孩子不怎么配合，但这位母亲却执着地不厌其烦地反反复复地教着孩子。念着，念着，莫说孙悟空，就连周围的瞌睡虫早就逃之夭夭了。

    经过龟山、长江大桥、黄鹤楼时，母亲又一次又一次地指给孩子看，希望孩子能将这些景观的名称入心入脑。到了阅马场站，母亲和孩子还继续留在车上，这母子俩还有好几站要坐呢！我下车了，在阅马场站，天已大亮了。

    武昌阅马场，这里有辛亥革命博物馆——红楼、孙中山铜像、拜将台和彭刘杨三烈士纪念塑像。为了在2011年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也为了解决阅马场一带交通瓶颈的问题，这里正在修筑地下交通涵道。红楼、孙中山铜像、拜将台都被蓝色的建筑隔离板挡住了，唯独还看得见的是彭刘杨三烈士塑像，上面蒙着了一层厚厚的泥土。整个阅马场成了一个大工地，大处是大型机械、预制板、钢筋、泥土。可是辛亥革命已写进了历史，正在进行的阅马场道路改造工程和将来的辛亥革命100周年纪念活动也会写进历史。谁会在历史上写某一天的早上，公交车的早上，一个女子的化妆和一个妇女对孩子的音乐启蒙教育，以及那赶走瞌睡虫的经过。除非那孩子经过母亲的音乐启蒙教育，对音乐特感兴趣，成人后成为了一位音乐家。可能他会通过她母亲的口，知道母亲最早在公交车上的音乐启蒙教育，并写在他的传记中。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