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视的目光,语气平淡:“兄长担心小女在老宅养病无趣,偶有书信寄来,在信中提及京城里发生的事。”
不得不说,小少傅略施粉黛的容色极为漂亮,少女肌肤雪白,吹弹可破,眼形若桃花,眼尾上翘,眼神似醉非醉。
詹灼邺盯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双眼隐藏在浓密睫羽下,深邃如潭水。
“那姜少傅有没有在信中提到过孤?”
少女抿了抿粉红的唇瓣,螓首微侧,鬓边的水晶步摇轻晃,黑溜溜的眼珠缓缓流转,似是在回忆书信中的内容,声音又柔又软。
“嗯...兄长在信中提到太子殿下是个好储君,秉政无私,心怀百姓,才德兼备,大燕百姓得君如此,乃是幸事。”
詹灼邺目光落在少女天真无邪的面庞上,他轻轻挑眉一笑:“这话不像是出自姜少傅之口,倒像是姜小姐说出来的。”
少女垂下眼眸,声音细弱:“小女不敢妄言,兄长的信笺都留在江陵老宅,殿下若是想看,等到小女回到江陵后,会差人将书信送来。”
姜玉竹左右两手都能书写,且撰写的字迹大不一样,太子若想要看这些书信,大不了她回到江陵后写上几封。
詹灼邺看着滴水不漏少女,无声地勾了勾唇角:“不必了,孤只是随口一问,周鹏,你去把姜少傅的骨灰瓮拿来。”
少女依旧低垂着头,紧绷的肩颈缓缓松弛下来。
周鹏取来骨灰瓮,交到太子手中。
等待了片刻,见太子始终没有再说活,姜玉竹悄悄抬起头,她看到男子手指轻轻摩挲着骨灰瓮上的莲花纹,眸光专注,动作格外轻柔,仿若手中是一个易碎的稀世珍宝。
“孤生来被世人视作天煞孤星,宫里的人都厌恶孤,憎恨孤,又害怕孤,他们将孤视作一个怪物,巴不得孤早一日死了,好还大燕一个太平盛世。”
“孤用手中的剑和身上的血换来权势,地位,尊崇。让那些曾经厌恶孤,憎恨孤的人不得不去敬畏孤,仰仗孤。”
“可唯独她,从未觉得孤是个怪物。”
“哪怕世人都在质疑孤时,她仍选择相信孤,毫不迟疑,义无反顾挡在孤的面前。”
太子声音喑哑又低沉,透着无尽的悲凉,仿若一根无形的冰凌,悄无声息扎进姜玉竹的心口,呼吸之间都刺进钝钝的疼痛。
她努力收敛起心底涌动的情愫,面色淡然,语气平静:“殿下节哀,兄长若是在天有灵,想必他定会希望殿下能早日放下挂念,重振旗鼓,余生安好。”
“余生安好?”
太子轻声重复这句话,一对深邃凤眸微微眯起,周身皑皑白雪仿若全凝在他黑涔涔的眸子里,透着摄人的寒意。
“难道姜小姐还不明白,少了她,孤的余生再不会安好。”
姜玉竹被太子黑涔涔的眸子盯得背脊发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抿唇不语。
詹灼邺忍住想要将少女拉扯进怀中的冲动,他敛回眸光,静静看着手中的骨灰瓮。
良久后,他淡声道:
“孤原本想将少傅的骨灰供奉在太庙,永享世人香火,不过孤又想起少傅心系家人,每逢休沐她都归家似箭,在她心里亲人胜过天,因此,孤决意将少傅的骨灰瓮交还给姜家处置。”
姜玉竹看着太子手中的骨灰瓮,她低声言谢,准备伸过双手去接。
可太子立在原地,只静静看向她,并没有走上前的意思,姜玉竹只好迈开步伐,一步步走向太子。
太阳不知何时藏进了乌云里,天色暗沉。
高大的揽月假山遮挡大片日光,太子上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下,男子精致的眉眼在暗影中若隐若现,眸光如深潭般幽暗难明。
恍然间,姜玉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毫无提防之心的鹿,而太子此时冷静沉着的模样,则像是一匹优雅的狼王,胜卷在握看着她一步步,心甘情愿走进他的领地。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少女精美绣鞋落在鹅卵石路上的细微脚步声。
短短几步路,却走得格外漫长。
就在她要从太子手中接过骨灰瓮时,男子原本平稳的手掌倾斜了一下,姜玉竹的手指只来得及触碰到冰凉又光滑的瓮罐身,便眼睁睁看到它落了下去。
“噼啪”一声响,整个世界仿若都凝滞住了。
姜玉竹怔怔看着满地碎瓷和随风飘散在空中的骨灰,脑中有一瞬间空白。
她应当作何反应?
此时尖叫一声会不会有些迟了?
她要不要跪在地上痛哭着拾起骨灰?
可就算拾起来又要用什么装?瓮瓶都碎了啊!
“姜小姐?”
听到太子询问的声音,姜玉竹干脆闭上双眼,口中浅浅嘤咛一声,身子软软向后栽倒过去。
受惊吓晕倒,是话本子里身娇体弱的闺中女子应有的反应。
若是脑子撞上假山石头彻底晕了,便不用去面对眼前混乱的局面。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肩头被男子沉稳的手臂拥在怀中,膝下探进另一双手臂,下一瞬,她感到身子悬空,被太子横抱起来。
姜玉竹:......
装晕这个主意,属实是蠢透了。
纵然紧闭着双眼,她仍能感受太子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此时若睁开眼,会不会显得太假了?
还有地上撒的,空中飘的骨灰,又当如何去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