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极是安静,皇后和清欢并肩立着,一时皆是静默。
皇后立得靠前些,回头看了清欢一眼,轻笑道:“我第一次见六妹的时候,还是在皇额娘的永寿宫,那时候六妹还是小孩子,穿着赤色的斗篷,可真真是好看。”
清欢见她并不自称“本宫”,语气极是客气,又只叫自己“六妹”,心里觉着甚是别扭,一时倒不知该怎样回话。
其实一直以来,她虽不喜傅莹,但那也是碍着弘历的缘故。说到底,她并没有什么错,不过也是这深宫里的一个可怜人罢了。
“只是六妹如今都十七了,皇额娘和皇上却还不替六妹寻一个好婆家。”
听到这里,清欢心里突然明白今晚她的来意,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讥诮:“原来我的婚事竟被皇后娘娘和福晋这般惦记着,真是清欢的福气。”
“六妹千万不要误会。”皇后叹了口气,道:“六妹你是皇上的心头肉,任凭我们再多人惦记着,也是无用啊。”
清欢心头一紧,只怔怔地看着她,见她目光渐渐泛起一丝哀伤:“皇上想要把你这个宝贝藏在宫里一辈子,我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清欢冷冷地问,总觉得她说的话又有别的意思。
皇后只是笑笑,深吸一口气,面容坚定而决绝,仿佛是下了某种决心,执意说下去:“六妹有所不知,皇上的左肩上有五道爪痕,虽然伤口已经愈合,可那痕迹是再也消不去了。每每看到那五道伤痕,我都会想起当日在木兰围场六妹昏迷不醒时皇上焦急万分的样子,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的神色,”皇后凄然一笑,“不瞒你说,那时我的确担心你醒不过来,可我也真得害怕你会醒过来。”
清欢的脸色由原来的清冷渐渐变得愕然,周围只有哗哗的水声,从楼上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可却遥远得仿佛是另一种世界,心下唯有死寂一片,连唇角也变得苍白,好一会儿才问:“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如果你不说……”
“如果我不说,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皇后深吸一口气,“可是我没有办法。”
月光映出她眼中盈盈的泪水,就连回望时眼里的一丝无奈也一闪即逝。清欢知道,其实这么久以来,她也不快活。
船身突然一震,皇后打了个趔趄,幸好清欢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一把才不致摔倒。
她扶她坐在船舷上:“皇后娘娘千金之体,还是坐着吧。”
皇后慢慢靠在桅杆上,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脸上带着温柔而满足的笑意:“六妹,我没有办法。我只是希望,日后你能好好待这个孩子……”
清欢听她说这样的话,心头忽然一软。可也只是这一瞬间,忽听“咔嚓”一声脆响,皇后只觉得背后突然失去了支撑,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仰面跌了下去。
清欢来不及惊呼一声,本能地伸出手去扶她,可没想到那花盆底的绣鞋极是不稳,在船板上打滑了两下,她整个人都失去重心向前栽去。
湖水冰凉彻骨,铺天盖地地漫入胸腔。
清欢在水中挣扎了两下,朦胧中只看到御舟就停在不远处,人影幢幢,灯火通明,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弘历……”她叫出了声,可更多的水却漫入口中。在这最后关头,她说出来的居然还是这两个字。
她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痛。身上痛,心里更痛。
她想起在围场上他替自己挡在那只黑熊面前,?她想起在黑漆漆的森林里他唱《干草垛插金刀》,?她想起他把金玉青冥刀送给她……可是他分明说过,“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呼吸那样艰难,她觉得疲倦极了,她什么都不想再想了。头上的凤冠仿佛一块千斤巨石,带着她往更黑更冷的湖底沉去……
要是就这样死了,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呢?这样想着,她微笑着安然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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