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高矮,一般胖瘦,白玉也似的颜面一般无二,除却性子不同,再难分辨。
虽是一般无二,柳重湖却是大郎,杨蝶掩是二郎。柳重湖称杨蝶掩的爹娘作“舅父”“舅娘”,娘教杨蝶掩唤柳重湖“哥哥”。他却不愿唤哥哥,只随爹娘“重湖”“重湖”叫个不休,娘听见了,便罚他跪,教他要知长幼有节。
杨蝶掩自小却是性儿固烈,兀自睁大眼瞪他娘,嘴上不饶:“甚么哥哥,他同我一般大,我六岁,他六岁,同我一般长,我五尺,他五尺,有甚么长幼?”
娘甚是着恼,将了竹条抽他掌心,怒道:“便是长你一个时辰,他也是长,你也是幼,天久地长,古来如此,你不辨常伦,该打不该?”
杨蝶掩咬住嘴,任娘打得生疼,半声却是不吭。柳重湖在一侧却是不忍了,跪在舅娘跟前道:“舅娘莫打了,我与蝶儿本无长幼,直呼其名也无甚不妥。”
重湖自小克己有礼,爹娘怜他年幼便没了爹娘,又见他乖巧,甚是怜念。娘打儿,原也打得心肝儿疼,只索恼杨蝶掩顽固,以此手下不停,听柳重湖恁的说,只得说:“罢,罢,随你两个欢喜。”
六岁上下,家中请来先生教他两个读书,日日摇头晃脑,吟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柳重湖随先生念书,先生步亦步,先生趋亦趋,杨蝶掩却不是甚安分的,趁先生小寐,去扯重湖衣角,悄声道:“重湖,同我去溪边耍一遭,可知是好?”
柳重湖面有难色,杨蝶掩把眉儿一敛,重湖便心软了,道:“我陪你同去便是。”
还来后,掌心自是两人都享了,娘怨杨蝶掩牵累柳重湖,说待加罚十个。重湖便伸手到娘面前道:“舅娘,我为长,弟不教,兄有过,合罚我。”
娘见他如此,只得两个各抽五条。娘去了,杨蝶掩垂头丧气,柳重湖说笑,待博他一乐,他却说:“重湖,今后我欲待去耍,你便教我看你掌心。”
重湖笑道:“如何不看自家掌心?”
杨蝶掩支支吾吾,满面通红,却不说明白。柳重湖牵他手,翻在眼前看,通红一片,当下了了他想说甚么,点头称是便了。
读书习字,耍闹游戏,腹中常饥,厨娘处常备些从食,杨蝶掩便拽柳重湖同去索来吃。杨蝶掩最爱是雪糕,囫囵便吃下,重湖甫吃,他便吃尽了。见他睃着自家手中雪糕,重湖便把与他吃,他推说不要,眼儿却不离,重湖再四与他吃,他才吃了,吃得满面□□。重湖拿袖儿拭去蝶掩面上粉,那厨娘杂役在一旁笑,道他两个恁的相爱。
那杨蝶掩便理直气壮道:“相爱有甚不对?先生说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合该如此。”
七岁起,娘教他二人习经论脉,重湖诸事十分仔细,蝶掩性躁多言,定不下性子,他娘教他循脉走气,他循得乏了,却逆脉走气,只图好耍,怎料那日耍气之间,误逆心包,直是气塞胸臆,闷痛无比,娘恰又不在,重湖慌慌张张牵了他手,甚也顾不上,只把气来引渡。
也亏得那日重湖在身旁,将逆气渡了,不然,依了他那微末道行,只怕一命呜呼,伏惟尚飨。娘得知此事,使棍儿打了他一顿,道:“你自家耍闹,要死便死,争些儿坏了重湖!也是你两个命大,不然,平添黄泉路上一双鬼!”
自此杨蝶掩不敢再将行气之事耍闹,但凡练气,都要去牵重湖手,娘怕他胡来,令他放手,他却道:“重湖在手,方不敢胡来。”娘哭笑不得。重湖却道:“如此也好,我也可将他岔气合时导了。”
自二人同修以来,杨蝶掩却是不躁了。真气自他经脉入重湖经脉,经循一周,再转回之时,极是清澄,循于自家经络之中,凝神定性,极是受用。
娘见他两个同修后,导气储气均是大有长进,便与爹爹计议此事,爹爹笑道:“重湖生在亥时,阳已将尽,阴方大盛;蝶儿生在子时,阴盛极转衰,阳渐生不已,以此气分亦是如此。两人同修,阴阳两气合为一股,极好不过。”
那杨蝶掩得寸进尺,道:“爹爹,你道练气好是日夜不休,日头练了,夜里也当练,孩儿与重湖分处两房,却不知如何练?”
原来,杨家虽不是甚么名门大家,于建阳一地也是望族。杨蝶掩爹爹杨未弟兄二人,长兄杨适在京为官,家中买地置业,家中一个堂兄杨君鉴,年长杨蝶掩六岁,亦是在家中读书。爹爹以往有一个幺妹,嫁与崇安白水柳氏的姑表,两口儿俱是没了,留一个孤儿养在他家中,便是重湖。杨未承了家业,开医馆,兼计理生药铺子生意,颇有几分资财。柳重湖虽是姑家子弟,杨家唯恐怠慢,只如自家子弟一般,分做大房,兼有养娘料理,如此兄弟岂能同睡?
那杨蝶掩自小常在夜里去表兄屋里,到得夜深,却也不走。养娘好说歹说,只是不依。时时只得请来主母,连拖带拽,任他兀自踢打吵闹,拽回自家房中。那杨蝶掩对他娘叫闹道:“你与爹爹同睡一室,我与重湖却睡两房,又是怎地?”
他娘又笑又恼:“你那般理论?我与你爹爹自是夫妇,你与重湖敢是夫妇?待你娶了娘子,你与她同住一室,我却不来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