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素弦将那纸卷焚了,映着暗淡的光晕,那张清丽的脸上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
老妪?六指?张晋元,我可以相信你么?
她自从嫁入霍府以来,便一直在暗里查找有关“大鸟”图腾的线索。她找遍了东院小楼里所有的房间,私下里向手底的几个丫鬟打听,甚至叫青苹夜里偷偷到正院去探,然而,她始终没有查到铜牌上“大鸟”的图案,究竟是源于何处。
她心里怀有极大的挫败感,甚至有了些许绝望。她有的时候不禁在想,难道,这件迄今为止已尘封七年的悬案,真的就永远不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么?妈妈和姐姐不明不白地死去,她们裴家的血海深仇、灭门之灾,真的会成为一个永远都解不开的谜团么?
从她的心底来讲,她恨霍裔凡,处心积虑地陷害他,折磨他,其实根源也在于此。她可以感受到那个男人多年积下的苦楚,她也相信他对姐姐的爱是真的。但是,派人纵火的幕后主使,或许永远都无法被指证了,可是这桩惨剧,以及之后自己被无端改写的命运,终究是由他霍裔凡一手导致的!
这晚接近熄灯的时候,素弦叫了香萼过来,问道:“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可回来了?”
香萼道:“大少奶奶说她身子不适,大少爷自己去的,刘司机的车还没回来。”
素弦略一点头,拿了个半描好的花样子给她看,“香萼,素闻你心灵手巧,你就帮我瞧瞧,我这花样子画得可对。”
香萼笑道:“哪里呀,我的这点手艺,都是跟我姐姐学的。她那个手巧的,太太的枕套啊、鞋面啊,都指名要她来绣,我可及不上她一半呢。”说罢便拿了样子到灯下细看。
素弦也笑道:“你和香蕊是双生姊妹,这倒是很少见。你若想她,不如明儿个我回请太太,把她调到咱们东院来,你姊妹两个也好做个伴。”
香萼笑道:“二姨娘不用麻烦,太太早些年说了,两个从头到脚一模一样的丫头,放在一块儿使唤,着实不方便。况且,姊姊对前院诸事都十分熟悉,也早就习惯了。”捧着那花样子,觉得有些奇怪,便道:“二姨娘,您这是打算绣什么呀?这两朵花一模一样,中间又留了一寸长的宽纫,是要做荷包么?只是,这种五片花瓣的荷包,倒是很不常见。”
素弦一直存着玉蔻留下的红色小布花,想自己学着做一朵同样的出来,却不知怎的总是无法下针,便拿出来请教香萼。当下也不便对她明说,便略点了头,道:“确实是个烟荷包,比一般荷包要小,你帮我画个大概样子,我自己缝,好不好?”
香萼是素来尊敬她的,便拈起粉笔,埋着头在灯下仔细描画起来。不一会儿便成形了,拿来给素弦看了,笑道:“我倒是擅长这个,二姨娘要是不嫌弃,香萼明天一早就能做好。”
素弦笑道:“这个东西我自有用处,就不必麻烦你了。对了,明天帮我找一些湖蓝色的灯芯绒布料来。”她知道这丫头一向乖巧忠厚,又不易生事,便问:“香萼,你知不知道,咱们府里登记下人的名册,一般都是谁管着呢?”
香萼琢磨了一下,道:“大概是由霍管家管着吧。去年前院新招了几个下人,便是他一手安排的。”
素弦“哦”了一声,又问:“我若是想查看那些名册,要到哪里去呢?”
香萼道:“听说后院的酥雨堂里,存了不少这样的资料。”又道:“二姨娘若是想看名册,还是去问霍管家的好。”
素弦点了点头,便叫她去了。她一个人半卧在榻上,枕着浮凉如水的夜色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亲自去查探一下。她有些紧张,对于这样漆黑朦胧的夜她总是怀有一种惧怕,那种怕超脱于寒冷之上,她总能联想到过去的某些事情,那些无法逃避的阴影总是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她独自踏出东院侧面的小月亮门,沿着塘边的甬道走去,然后转入一个院落,后院是一整排高大的平房,这个时候只有屋角的几只小煤油灯亮着,灯罩上累积了灰尘,又常年被油气熏烤,那光线极为昏暗。
她脚步极轻,几乎是挨着墙面在走,忽然听到屋里传来男人喘息的声音,又夹杂着女人的淫靡之声,她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屏息一听,不觉有些脸红,却也不知竟是撞见什么人,偷偷在这里鬼混。她无心留意这些,便继续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心里却似揣了只小兔似的,怎样也静不下来,不小心就踩空了一下。她惊得一身冷汗,差点便摔倒,又弄出一声突兀的响动。
房里那人立刻警觉起来,她想来自己也走不掉了,索性就等待着那阵脚步匆匆赶来。只听一个男子拉了一条门缝,低声中带有警觉:“什么人?快给老子滚过来!”
素弦略略定了定神,拍了拍衣角蹭下的灰尘,淡然道:“是我。”
那人听她口气似乎是个主子,登时便有些着慌,门里那女子颤着声微微道:“来宝哥……”
素弦记得来宝是霍方手底下一个小厮,便道:“你们都出来吧。”
两个人只得垂头丧气地出来,借了灯光方才认出是大少爷的姨娘,便一齐跪了下来。
素弦仔细一看,顿时吃惊不小,那发丝散乱、衣衫不整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香萼的孪生姐姐香蕊。想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道:“你们两个跟我进来。”
进了屋点上灯盏,那来宝倒是个重情重义的,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自己揽了所有罪过,却只求能保女人无恙。那香蕊抽泣道:“你这个憨货,一个巴掌拍不响,都揽到你身上去又能怎样?”便对素弦求道:“二姨奶奶,总听妹妹说您良善德淑,是个菩萨心肠,今天被姨娘您撞见,香蕊不求别的,但求您放了来宝哥,行么?”
素弦倒觉得他二人果真是情真意切,这种时候竟还处处为对方着想。她本就无意为难他们,脸上始终不见任何表情,只说:“我可没有这个权利。”见他们面色愈发焦急,又笑了道:“既是有情之人,又何必偷偷摸摸的。明日我回禀了太太,打发你二人出府去吧。”
来宝和香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香蕊眼含热泪,道:“二姨娘的大恩大德,可叫奴婢怎生报答啊!”来宝也忙不迭地磕头谢恩。
素弦笑着道:“香萼一直稳妥伺候着我,你既是她的姐姐,这个人情我当然要送。你们且回去收拾行李,明日等消息便可。”
第七十一章浮沉浪里,舵由谁掌(一)
素弦起身正欲离开,忽而想起前来的目的,又转过身道:“来宝,你且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来宝一听忙不迭地跟过来:“二姨娘,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素弦莞尔一笑,“我想查看一下府里下人的名册,又不想惊动霍管家,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这可是要他擅作主张的事,来宝有些犯难,香蕊见状推了他一下,“二姨娘有恩于我们,你是拿着库房钥匙,看一下名册也不算什么难事啊。”
来宝跺了下脚,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般的,“二姨娘,请您随小的来吧。”库房便在这排厢房正中的位置,来宝摸索着打开锁头,引了素弦进去。那名册便在书桌的抽屉里,来宝点亮了油灯,素弦便开始翻找有关“六指”家仆的信息。来宝心下惶急,显得有些焦虑。
素弦并未查阅到有用的信息,问了来宝时间,才知道已然二更天了。
素弦回到东院的卧房,却见那房门开了条缝,心想自己离开时原是关紧了的,不免有些疑虑,壮着胆子走进去,几乎大气也不敢喘。忽然有只大手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素弦登时脊背发凉,那人只“嘘”了一声,低声道:“是我。”
素弦听出是裔凡的声音,方才松下一口气来,他松手放开了她,她恼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要吓死我啊。”
裔凡扭开台灯,笑道:“我刚进门,还未来得及开灯,怕吓得你喊叫出来,就开了个小小玩笑。”他并未问她去了哪里,只说:“这样晚了,早些安置吧。”
翌日素弦便禀明了太太,将来宝和香蕊一并打发出府了。香萼得知了此事,自是对素弦感恩戴德。
凤盏一连几日病着,连喝了几副药都不见好,反倒越来越重,脸色也愈发憔悴,整个人好似失了魂似的。这日凤盏在病榻上躺着,久病之下心情烦躁,又联想起自己嫁过来的这几年,夫妻不睦,常遭冷落,又因膝下无子,在公婆面前也不得宠,思及种种,便引了不少伤感出来,索性就抱着桃丹,不住地低声抽噎着。
正巧太太前来探望,见了这一幕也心下不忍,便坐下来好生安抚于她。凤盏见婆婆这般体谅自己,心里便更是委屈,将这多年的苦水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说着说着,却又忽的一愣,两只眼睛空泛泛地盯着前方,太太顿时心下一紧,抓了她的肩膀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啦?可不要吓我啊。”
凤盏愣愣地看向她,那目光冷僵僵地倒有几分瘆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才道:“娘,我算是明白过来了!”
太太只觉得心里发毛,“你这丫头,你明白什么了啊?”
凤盏忽然抓住了她的袖子,“娘,定然是有人要加害于我,在我药里下了毒!如若不然,那汪太医医术高明,又怎会治不好我这个病!”说着便如是魔怔般的,喃喃道:“是她,一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