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桥下

    一

    时间过去了半个多月，月宫乌石神坛中的阴气就快要化寒至尽，但月女依旧独住西厢房，没有外出过一步。每日，月童都会叫织女为她送去饭菜，他知道自己送去的饭菜，就像罗纱衣一样，月女连碰都不碰就被退了回来。

    织女知道他们两个人吵架了，所以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按时送完饭菜后，就回瑶池陪六个姐姐玩耍。

    近日，玉帝和王母频频宣月童进殿，想和他商榷关于阴气散尽后的婚嫁事宜，但月童总是说些“恩”“哦”“听玉帝王母的”等等没有半点主见的话敷衍了事。玉帝王母看出了些须端倪，但新婚之前，男女之间有点小矛盾也是常有的事，再说，反正自己亲赐的姻缘应该是逃不掉的，所以也没有刻意地去打探月童月女究竟有什么不开心。

    这一日，月童别过玉帝和王母娘娘之后，转首去了太上神君的兜率宫。太上神君上次被蛇神咬伤，经凡间女子孟娘治疗后，早已康复。这些天他又闷在炼丹房内钻研练丹之方。

    月童走进炼丹房，看到了正在摊坐在地上哀声叹息的太上神君。

    太上兄，为什么如此愁眉不展？月童走上前拍拍太上的肩膀问。

    失败了唉，失败了！太上一味的重复着，随即又深叹了一口气。

    什么失败了？月童不解的问。

    炼制让神仙容颜不改的神丹唉，失败了。太上神君一边垂胸一边说到。

    啊！怎么会这样！月童原本以为精通炼丹之术的太上神君，一定会成功，但没想到几年下来，竟然以失败告终，不由替他万分惋惜。

    你来看。太上说着，拉起月童的手，引他走到炼丹神炉旁。

    太上神君打开炉盖，一股寒气冲了出来，他从炉中取出了一枚鹌鹑蛋大小，银光刺眼的仙丹。在月童看来，如果太上不说，光看仙丹所发出的气息，他定会认为太上神君炼丹成功了。

    不是很好吗？月童安慰性地说了一句。

    你自己看这至寒的银光，分明是透着丝丝灰气啊！太上显得有些气馁，摇着头说。

    月童定神一看，果然像太上说的那样，有丝许灰色气息混合在银光之中，不仔细看真的很难分辨出来。

    那又如何？月童问。

    唉，如果银光耀眼且纯净无暇，就说明是上界之物，但现在透着灰气，说明这仙丹是凡俗之物啊！唉！太上说到最后，竟像孩子般跺起了脚。

    太上神君的气急败坏是有道理的，一个人为了一件事，奋斗多年，在自己以为就要大功告成之时，竟突然发现终究将以败北而告终，怎能不叫人垂胸气馁，摇头叹息呢？

    不过，我想过了。太上突然变的平静了些，接着说：上次，凡间女子孟娘对我有相救之恩，当时我无以为报我想这颗仙丹就送给她吧。对神仙而言这是废弃的凡俗之物，但我知道，倘若下界凡子吃了它，就会长生不死，即使老了也还是鹤发童颜。

    要不是太上突然间合情合理地提起孟娘，月童知道自己会渐渐地忘却那个早已被当做梦境的事实。但现在，他和孟娘的过往点滴，又一幕幕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充斥着自己的大脑：孟娘的青布素衣，回眸和笑靥。原来，自己依旧对这个凡间女子恋恋不忘，想到这里，原本被自己无情压制的感情再次萌发。不，不能这样！月童喃喃地告诫自己。但孟娘的身影依旧徘徊在脑海中，怎么甩也甩不掉。

    月童，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太上又说：月童，明天你去一次凡间，帮我把仙丹交给孟娘。

    为什么叫我去，你自己干吗不去呢？月童诧异地问。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月女的身影，还有那天她说的那些话。月童用力甩着头，竭力抑制那刚刚萌发的思绪，他真的不像让它再次无限扩大。

    太上神君没有回答月童，只是耸了耸肩，然后一脸无奈地指了指炼丹房外廊里那只被自己用金刚琢套住的青牛妖。

    这个妖孽已经被你打回原形，跑不掉的，更何况这里是天庭。月童说。

    万一逃了怎么办？帮帮忙吧，兄弟，我可是第一次正而巴经地求你啊。太上说。

    既然太上这么说，月童也不好再推辞什么了，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但内心依旧忐忑不安。

    二

    第二天，月童走过西厢房，想叩月女的房门，但还是停下了手，叹着气折回了正厅。看着神坛中已经逐渐明朗清澈的寒气，月童苦笑着，再过几个时辰阴气便会化尽。

    想要转身去一次桂花园，自从那日泪桥桥头告别孟娘，自己再也没有去过天池。此刻，他突然想看看孟娘现在正在干吗？但思绪突然又转到了月女身上。

    还是先把太上交代的事办妥再说吧。

    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当自己踏上泪桥的那一刻，孟娘会突然出现在桥对面。月童顿时起了一阵失落感。

    伴着“丁冬”溪水，月童走上泪桥，想象着当日和孟娘相见时的情景。桥两侧被溪水打湿的青苔在阳光照射下，泛出点点晶莹。看着桥边的石阶，孟娘清洗药草的身影在眼前回荡。

    不，不要再想！月童甩着头，疾步走过泪桥，穿过小竹林，来到了孟娘的屋舍门前。

    月童轻叩门板，唤到：孟娘在吗？小仙月童有事找你。

    从屋内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你来拉，进来吧。孟娘的声音显得很吃力。

    月童急忙推开门，只见孟娘满脸病容，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

    你怎么了孟娘？！月童问着，开始变的慌张起来。

    前几日，受了点风寒，我已服过草药了，现在不碍事了。孟娘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真的不碍事？月童见孟娘如此痛苦，不放心地问。

    骗你干吗！孟娘说着，勉强笑了笑。

    月童心中略感宽慰，他走到水桶旁，盛了半碗清水。走到床榻边，搀扶起孟娘，让她靠在床背上，然后拿出太上炼制的仙丹，叫孟娘服下。

    这是什么？孟娘看着仙丹问。

    这是上界太上神君炼制的丹药。上次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太上也无以为报，所以叫我送了一颗仙丹给你。我想你吃了以后，会让你好起来的。月童不敢直接说仙丹效用，怕孟娘听了之后不肯服食。

    孟娘就着清水服下仙丹后，突然紧紧地抱住月童，口中不停地说：好冷，好冷。

    月童想起太上取仙丹时从神炉中冒出的寒气，想必这仙丹是至寒之物。难怪孟娘队顿时感觉寒气逼人。

    没事的，仙丹是至寒之物，过会儿就没事的。月童说完，从怀中掏出那件织女送的红色罗纱衣，披在了孟娘的肩头。然后不由自主地环抱住孟娘颤抖的身体。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环绕在月童的脑际，是什么感觉一时说不上来。月童放任思绪横冲直撞，看着孟娘垂在两侧的青丝，静静地呼吸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草药的清香气味。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如果一直能这样该多好。孟娘枕着他的胸膛轻轻地说。

    月童想到了独守西厢房的月女，想到了和孟娘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想到了南极仙翁的那句话，想到了过去和以后，顿时混乱了思绪。

    月童，虽然太上神君曾说起过你和月女的故事，但当我第一次在泪桥边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那段时光真的很快乐之后，我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我是凡间女子，而你是上界神仙人神之间终究是一场空。孟娘的声音也在颤抖着，但是她没有哭。

    月童想说些什么，但被孟娘捂住了嘴巴。

    月童，你什么也不要说，我不苛求什么，就让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我就心满意足了过了今天，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孟娘说完又是一阵咳嗽，但比刚才好了许多。

    听着孟娘的话，月童眼眶中的暗涌已经越来越明显，人神之间终究不会有因果，难道要我忘了吗？其实我也是爱着她的，月童转过头，不想让孟娘看到自己的窘态。

    突然，屋外传来了一阵厉声，把凝固的时间敲了个粉碎：月童，玉帝命你速回天庭，等候发落！

    仿佛是一场美梦被无情地撕裂，当两个人回过神时，哼哈二将带者零星天兵出现在了门口，犀利的目光穿透了温柔的屏障。

    人神之间的事向来为上界不齿，特别是男女情愫是天庭明文禁止的，倘若违反，不管你是何等天神，都将严惩不待。

    月童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反抗是毫无意义的。

    孟娘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在月童站起身之前挣脱了他的怀抱，跌跌撞撞地走下床，双膝“咚”的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哼哈二将面前。

    孟娘。月童失声叫到。

    二位天神，此事不关月童，一切都是因为我贪恋月童，妄想不该去想的事。请求玉帝看在我为上界神君疗伤这一节，不要为难月童。如若有什么惩罚之举，小女子愿意为月童承受。孟娘流着泪说完，便不住地叩拜，脑门着地发出了重重的声响。

    不，孟娘，不要这样。月童拉起孟娘，用手抹去她额头上的血痕，接着面朝哼哈兄弟说：二位神将你们先行回天庭，过会儿我自会上天庭负荆受罚。

    哼哈二将看着他们，也是不住的摇头叹息，便起了恻隐之心，真的带着天兵先行返回了天庭。

    确定哼哈二将已经离去，月童关上门，走到孟娘跟前。

    孟娘，一切过错不在于你你放心，玉帝定会念在我降妖有功，轻罚于我。月童知道自己回了天庭定会被严惩不待，可是他不想让孟娘为了自己而不安心，就撒谎到。

    不，我不相信，玉皇大帝一定会重罚你的，你回了天庭就告诉玉帝一切由我来承担。孟娘含泪诉到。

    我没有骗你！月童紧抓孟娘的双肩，看着她的双眼接着说：听好，你马上穿上这件红罗纱。这是上界仙子编织的羽扇衣，凡人穿了可以遁于地下，你今晚先躲藏起来。知道吗！今晚会有一场雷雨，明天天气一转好，你再出来，相信我，我会再来见你的。

    月童紧紧抱住孟娘，吻上她的额头，尚未凝干的鲜血粘在了他的唇间，不等孟娘开口，他就闯出了门外，飞身离去。

    三

    月童脱下身上的衣服，背过手绕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赤身捆绑着自己向天庭飞去。除了孟娘，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哼哈二将，如果自己不及时赶到，玉帝定会因为他们没把自己带上天庭而责罚于二位神将。

    但是，当月童接近灵霄宝殿时，从殿内传来了玉帝的怒斥声，这一切足以让他对哼哈二将愧对一生。

    哼哈二将，你们竟违抗天命竟放任月童胡作非为你们你们念在你们上次降妖有功现撤去你们天庭主将之职贬为天庭门神，不得违抗！

    哼哈二将因为此点过错，就被玉帝严惩，看来玉帝早已大动肝火，怒不可待了。也许这次自己已是死罪难逃！

    请玉帝息怒，这不关哼哈二位神将的事，是我叫他们先行回宫的一切责罚我来承担。月童仓皇步入殿内，跪了下来。由于身体作势，他的膝盖顺势滑出了好远。

    月童，你终于来了！玉帝见月童进殿，用手猛拍案几，厉声叱呵。殿内众神将都为之一怔，玉帝发这么大的火气还是第一次。

    月童，你竟把我特赐的姻缘当做耳边风要不是月女哭诉，我和玉帝还被蒙在鼓里呢。王母娘娘站起身，指着月童厉声说到。

    原来，玉帝算准乌石神坛里阴气今日将彻底化尽，便想再次招月童进殿商议婚嫁之事，但侍童回来禀告说，月童不在宫中，只有月女独自在厢房中哭泣。后来，玉帝从太上神君处得知了月童的去向，便和王母商量后，准备等月童回来后再做打算。

    王母娘娘叫侍女先把月女招进到了瑶池，不明就里地想为月女化解不悦之事。谁知道月女听了王母说月童下凡去孟娘那里的时候，竟号啕大哭起来。

    经玉帝和王母的一再盘问和推敲，月女讲出了所有的事情。

    当时，玉帝和王母娘娘虽然怒不可赦，但还是有点不相信月童会违背自己的赐婚之意，毕竟月女由于一时悲愤，说出的话带着中伤之意，也未必作的了准。

    便到设在天庭后园中的天池看了个究竟。这一看可不得了，玉帝王母发现月童竟和凡间女子坐在床头相拥陶醉。至此怒气一发不可收拾，当即命哼哈二将速带月童上殿受罚。可哼哈二将唉！

    玉帝，王母。这一切事都是我的过错。月童还没说完，就被玉帝的怒斥声打断。

    你说的倒轻巧，过错？你身为天界神仙，竟和凡间女子你知不知道，你所犯下的罪孽是死罪！王母娘娘长袖一挥，怒气冲天。

    来人哪！把月童绑去刑殿，受火烙之刑。玉帝话音刚毕，从天庭外传来了雷鸣暴雨之声。

    一直以来，天界之神受罚，掌管震雷降雨的神仙便会在行刑之日，降下警戒之雨，一来示众，二来告诫下界万物苍生。

    两个彪悍的天将把月童五花大绑了起来，用素布封住了他的嘴巴。此刻的月童已经感觉自己没有任何思想了，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变的灰蒙蒙一片，任由天将架着自己往天庭外拖拽。

    等等！一直站在殿内旁听的南极仙翁挡住了天将的去路。

    仙翁有何疑义？玉帝对南极仙翁甚是尊敬，看到仙翁拦住天将的去路，疑惑地问。

    玉帝明见，老儿认为，倘若把月童判了酷刑，对天庭和玉帝的威名不利！南极仙翁不紧不慢地说。

    南极仙翁这么一说，殿内顿时起了喧哗。仙翁何出此言？玉帝和王母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认为有必要听听仙翁的见解。

    月童和月女的婚嫁之事是上界各路神仙都知晓的，包括在场和不在场的。原本纷纷扬扬的婚事突然告终，必将在上界引起一阵骚动万一人神苟且之事，传到了极乐如来佛祖那里，我想。南极仙翁看到玉帝皱眉点头，就没把话说全。

    南极仙翁的话点到了要害之处，殿内的神仙都不敢做声。毕竟如此荒唐之事，经上界你一口我一句的传载，万一传到如来佛祖那里，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样的版本了。

    玉帝听过仙翁的话，经一再衡权之下，站起身对月童说：念在你上次降妖有功，特免你死罪！待我和王母再做定夺后，选个吉日良辰，你给我和月女速速完婚。不得违抗！至于那凡间女子，我自会处置。

    “唔，唔”只见月童疯狂地甩着头，凌乱的长发垂到了塞在口中的素布上，两眼瞪着玉帝和王母，像是憎恨，又像是乞求。

    四

    之后，月童被囚禁在了月宫，虽然可以自由出入走动，但是他不能离开月亮，因为半空之中布满了看管他的天兵天将。玉帝和王母娘娘希望月童能改过自新，回心转意。这也是玉帝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七日后，月宫正厅。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告诉我，孟娘现在怎么样了？！月童歇斯底里地对着面前的月女咆哮到。

    原以为你会回心转意，考虑重新和我在一起但你却和那女子为什么？月女的表情很平静，微动着嘴角说。

    不要答非所问！告诉我，孟娘现在怎么样了？！月童的声音像是雷鸣一般，感觉整个正厅都要被震塌下来了。连神坛内的寒气都被震地此起彼伏。

    看来你还是对那女子恋恋不忘。月女说完，便愤愤地飘然离去。

    月童没有去阻拦她。

    在月宫正厅来回渡着步，脑中想的竟是些可恶的念头。不，不会的，孟娘不会有事的。月童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好让自己停止这些不切实际地念头。

    他走到门口，抬头看着守在半空中的一圈天兵，正想要漫骂之时，看到太上神君骑着青牛坐骑向自己飞来，只见他灰沉沉的脸，一脸哭丧之情。

    太上君。月童走出大门，看着太上离自己越来越近，便招呼到。

    谁知太上一着地，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上君，你这是干吗？

    月童，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孟娘。太上神君哽咽的说完边磕倒不起。

    孟娘她怎么了？月童知道太上欲言又止，必定知道孟娘的下落。

    太上神君不住的抽泣，哭的像个三岁的孩童。

    孟娘到底怎么了啊？太上，你说啊。月童扶起太上，猛烈地晃动他的肩膀，叫喊到。

    就在你被押至月宫后的第二天，孟娘竟披着一件不知从哪里来的羽扇衣，来到天界，向玉帝求情，免你重罚结果。

    结果怎么了？

    结果，玉帝一怒之下，没收羽扇衣后，把孟娘判为妖孽之众，打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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