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桥下

打入了地狱！

    什么！月童感觉天旋地转，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双脚不住的向后退去。不小心把放在正厅的神坛重重地碰翻在地。

    神坛内的寒气顷刻间散入四处，弥漫在整个月宫。

    也许是至寒之气的缘故，月童刹那间感觉自己的意识十分的清晰：要下地狱找孟娘。当他夺门冲出之后，四周的天兵天将立即围困了上来，把他围了个密不透风。

    正在自己发愁之时，太上神君骑着青牛挡在他的前面，对他轻声说到：屏住呼吸，快！

    月童照做，只见太上脱下衣袍在众天兵天将前一挥。丝丝辛辣味窜入鼻腔，周围的天兵天将则捂着鼻子，咳嗽连连。

    月童，你快去找孟娘。别管我！太上说着，用力把月童推出了重围。

    月童看着被天兵天将围困的太上，深叹一口气，随即转身飞往地狱。

    在往地狱的路上，月童不停地和追赶的兵将周旋辗转，追赶的兵将在即将到达地狱入口时，全部折回了天庭。因为，上界的神仙兵将要进地狱，必须通过玉皇大帝的批准，不过一般情况下，天界和地狱是不怎么来往的，毕竟各自所掌控的范围和事物，对彼此而言都是比较特殊的。

    五

    月童站在地狱门口，两个面目可憎的小鬼拦住了他的去路。

    不知大仙来地狱有什么事？小鬼见月童的装扮，以及刚才他身后大批的天兵天将，知道此人来头不小，不便得罪。

    我要见生死判官，有急事。月童及不可耐地说。

    在小鬼的引见之下，在阎罗殿偏房见到了生死判官。判官正一手持金刚判笔，一手持生死名册，在房内自言自语地来回渡步。

    幽冥之界和上界向来毫无瓜葛，见到上界神仙来到幽冥之界找他有事，判官眼珠一转，知道定有蹊跷悬疑。

    大仙请坐，不知大仙找我有什么事？判官忙让座，问到。

    我想叫判官大人帮忙找个凡间女子。月童急忙说。

    判官一听这个神仙竟来找什么凡间女子，看来是想叫自己替人转生。

    不知，大仙找的女子姓什名谁？

    她叫孟娘。六日之前被上界玉皇大帝打入地狱，听从阎罗帝发配。不知道，判官可知道这个女子的下落。月童越说越激动。

    孟娘。判官寻思着，突然说：我记得了，那可是个奇怪的凡间女子。

    月童只想知道孟娘的下落如何，却见判官转不到正题上，但又不便催促，毕竟是自己来求人家的。

    判官大人为什么这么说？月童暂且按耐住急切的心情，问到。

    大概上个月吧，我算出这个叫孟娘的女子，将会因为得风寒而死去，便在生死簿上勾去了她的姓名。但直到上界玉皇大帝把她打入地狱到现在，竟然还没有死去。你说奇怪不奇怪？

    听到孟娘依然还活着的消息，月童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不过也在自己的预料当中，毕竟孟娘服了太上的仙丹嘛。

    判官接着说：她不死，可难为我了，既然生死簿上没了她的姓名，她就不能再回人间，但她又死不了，所以也不能转世投胎。后来我又查到，此孟娘在凡间时，专门用自己的可以让人失忆的眼泪救死扶伤，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众。经过我和阎罗望商议，就把孟娘收入了阎罗殿

    什么！她被收入了阎罗殿？那她现在在哪里？月童心中一惊，插口问到。

    亡魂渡！生死判官说到。

    月童想叫判官带自己去，但判官推脱公事繁忙不能外出，叫自己谅解。月童不便强求，问明亡魂渡的方位后，独自向亡魂渡走去。

    越是往亡魂渡的方向前进，就越觉得亡魂阴气所发出的寒气咄咄逼人，凄惨的嚎叫声也越发浓烈，仿佛自己也将被拖入幽魂的行列。

    走过枉死殿，月童透过阴霾依稀看到一座大门威严耸立在前面，门匾上的“鬼门关”三个字重重地烙在月童的心里，判官说：过了鬼门关就是亡魂渡，没想到不久前还枕在自己胸口的人，再次见到竟然是在鬼门关之外，伤感之情顿时油然而生，步履也变的沉重不堪。

    走近鬼门关，一股腥臭扑鼻而来，月童感觉脸上的肌肤也变的僵硬起来，他抬起脚沉重地踏进了鬼门关。

    眼前的一切，让他的双脚像是被灌了铅水一般，一步也不能动，泪水夺眶而出。

    一座再熟悉不过的青石桥，桥边站满的亡魂挡住桥头石柱上的字。桥头边上是一间低矮的屋舍，只是没有了竹林，没有了迎面清新的空气，没有了溪水的“丁冬”声。

    满目的血腥和恐怖，青石桥下流淌着一条散发着恶臭的血河，河里无数的亡魂无助的伸着手，手上布满了蚀骨的蛆虫，亡魂的头颅由于血水的涨落时隐时现。血河中有以为老者撑着木筏来回摆渡，这些肮脏的亡魂，有缘的就渡了过去，无缘的就再次落入血河之中。

    这时，从桥头屋舍内走出了一个手捧瓷碗的素衣女子。

    孟娘！月童失声叫喊到，感觉自己又一次坠入了梦境，但这是一场噩梦。

    孟娘看到月同竟出现在自己眼前，失手打碎了手中的瓷碗，眼中盛满泪水，微颤着身子，呆呆地伫立在桥头。

    两个人两两相望，只泪不语！

    月童，真的是你吗？你真的来了！孟娘哽咽的几乎发不出声音。

    是我，我说过一定会再见面的。月童说着迈步走向孟娘。

    当他穿过亡魂之后，看清了桥头石柱上的字：奈何桥。字迹清晰，显然是新造的石桥。

    两个人在无数亡魂面前肆无忌惮地拥抱在了一起。

    你受苦了，孟娘！月童轻抚孟娘耳边的青丝，垂泪说到。

    孟娘静静地靠在月童的胸膛上，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原来，她被玉帝打入地狱之后，原本是要投胎转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阎罗和判官竟把自己招入阎罗殿，并封了个官职给她。叫她静守亡魂渡口，用自己的泪水熬制一种使人忘记前世的汤水，让那些亡魂安心的投胎转世。原本，亡魂渡上是没有桥的，因为孟娘见无辜的亡魂也要受尽血河无情的洗礼，便觉得于心不忍，就建议阎罗王建造一座让无辜亡魂免受煎熬，直接通往对岸的桥。阎罗王允许了她的建议，命小鬼连夜建了此青石桥。孟娘取桥名为：奈何桥。以感慨人世间的种种无奈。

    以后我就陪你留在奈何桥头，永远都不走了。月童在孟娘耳边轻轻地说。

    恩！孟娘答应了。

    这时，从鬼门关的方向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哭泣声，月童和孟娘同时诧异的转过头，竟然是太白神君。

    太白！你怎么回在这里？月童惊呼。玉帝命我来招你回天庭但我又于心何忍。

    在太上帮助下，月童逃离天兵围困，来到地狱见了孟娘。玉帝得知后，逼问太上月童的去向，但他没有说出来，玉帝大发雷霆，囚禁了太上神君。后来，追捕月童的最后一批天兵告知玉帝，月童去了幽冥之界，玉帝便派遣太白带兵下界招月童受罚。在地狱入口处，天兵被挡在了门口，黑白无常只放了太白独自进了地狱。

    什么！那太上君呢？月童问。

    他没把你的下落告诉玉帝，结果被玉帝囚禁了。太白说。

    太上，你又何苦呢！月童喃喃到。

    月童，孟娘，你们就先呆在这里吧。我去禀明玉帝，恳请玉帝开恩，让你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太白说完，就要离开。

    太白神君，你带月童走吧。孟娘顿了顿又说：我刚才已经想清楚了，一切罪孽都是因我这个凡间女子而起，就让我独守奈何桥，受尽苦楚吧。月童，你和太白神君走吧。

    这。月童显得有点忧郁，刚见面就又要分开。

    这，这，这的，难道你还要让你的朋友为你伏罪吗！孟娘突然变的严厉起来。

    孟娘的话让月童想起了哼哈二将，太上神君和为自己开脱罪名的南极仙翁，他看了看眼前正欲离去的太白，又看了看孟娘，开始犹豫不决起来。

    恩，那你答应我，不要离开奈何桥，我一定再会回来找你的，等我！月童放开孟娘的手，走向了太白的身边。

    我等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六

    灵霄宝殿，正厅。

    南极仙翁摇着头，他知道再怎么向玉帝说情都是没有用的。在月童被拖出宝殿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月童脸上的笑容，是感谢？是凄凉？

    玉帝和王母的惩罚令下了之后，凡间连续两天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之后又是连续好几天阴霾不散。

    太上神君，你因阻止天兵天将抓捕罪囚月童，并放脱月童私自进入幽冥之界，现将你终生囚禁在炼丹神殿，苦炼丹药，永世不得外出。

    月童，你违反天规，与凡间女子相恋，且屡教不改。并私自下入幽冥之界与妖女相会。赦你死罪都不足为过。但不会让你死，现将你永远囚于瑶池后山山洞，贬你为姻缘之神。你和妖女一个在阳一个在阴，缘分已尽。让你们受尽相思之苦。这件你送于妖女的罗纱衣将化为抽之不竭的姻缘红线

    玉皇大帝说完，把那件原本是应该送给月女的红色罗纱衣重重地掷向了月童。

    月宫，殿外。

    月女心灰意冷，她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恨这个负心的月童。自从月童打翻神坛，月宫变的寒冷异常，月女昂首看着殿门上高悬的“月宫”牌匾，伫立了良久。

    心，灼热又怎样？心，寒冷又怎样？

    月女一怒之下，飞身取下牌匾，在反面刻下了“广寒宫”三个大字。

    几日后，月女向王母娘娘求情，赐自己为永驻广寒宫之神。

    王母娘娘再三考虑，点了点头说：月女，现赐你为广寒宫守护之神，掌管月之阴晴圆缺，人间悲欢离合。

    七

    大概过了十几年吧。月童没能逃离山洞。

    这一日，月童正在洞中翻看手中的姻缘簿，突然感觉洞外隐约传来了凡间的气息，一个深藏了多年的念头在脑中一晃而过。

    他探着头疾步走向洞口，只见一个人披着上界的羽扇衣正跪在山洞前，是个年轻男子。

    你是什么人？月老隔着封住洞口的神气，疑惑地问。

    我是凡间俗子，名叫牛郎，因深爱上界仙子织女，特借织女神衣偷偷上至仙界，恳求月童。牛朗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竟听不清楚了。

    是织女！月童回想起了当年那个顽皮的小女孩，想起了她曾送的罗纱衣。自从自己被囚于这个山洞之后，这几年来都不曾见过她。

    凡人，仙子？怎么可能有姻缘可言！但想起自己的种种痛苦过往，又看在织女面上，月童顺手翻开姻缘簿，假装查找。

    啊！怎么可能！月童揉了揉眼睛，失声叫到。

    姻缘簿页上印着这样一行字：凡间牛郎，上界仙子织女，人神姻缘。

    在月童找到某段姻缘之后，在他的手掌中就会出现一根红色的姻缘线，随后他便会叫自己的侍童在晚上下凡成全这对姻缘。

    像以前一样，一根姻缘线被紧紧地拽在了自己手中，露出红线的两头。

    月童打开手掌，又“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转过头，看着跪拜不语的牛郎，静静地说：你走吧，人神之间终究是有缘无份的！唉

    牛郎走后，月童手中的红线飘落到了地上，只见红线的中间是一个结节。

    时间一晃，几百年过去了。

    炼制仙丹的太上神君仍旧苦守炼丹房，但没能炼出容颜不改的仙丹。

    当年，年少气盛的神仙都老去了，黑发已成班白。当年的月童已经成了月老，而囚禁他的山洞久而久之被称为月老洞。太上也成了老君，太白亦被称为金星。

    某日，太白金星慌张失措地跑来月老洞，见到月老便问：查到了吗？

    不可能有的啊！他是妖孽，怎么可能有姻缘之事！月老不耐烦地说。

    那怎么办啊！太白金星话语间透射出，他已经郁闷到了极点。

    那只能按照你先前想的那样，把妖猴招入天庭，封他个一官半职，收拢他的野心。月老说。

    太白金星听完月老的话，摇着头离开了。

    不久以后的某天，月老正在洞口闭目养神之时，突然被一阵战马的撕叫声吵醒，然后是一个尖细的声音刺入耳孔。

    噫？这山洞里怎么住了个老头儿，俺大圣爷爷怎么从没见过！

    月老睁开眼，只见一个猴子摸样的怪物骑着战马出现在洞口。想必，这个就是太白提到过的妖猴齐天大圣，这个太白竟真的把妖孽收服到了天庭，看来封了他个养马的芝麻官做做。

    喂！老头儿，你是干什么的？干吗住在这窄小的山洞里？妖猴问。

    我是月老，专门掌管人间姻缘的神仙，这是我的住处月老洞。月老无心和妖猴搭话，说完就又闭上了眼睛。

    哦月老老儿，那你这个姻缘之官有我这个马官职位高吗？妖猴问。

    你看我只能苟且于小小山洞之中，而你却能驰骋于天际之间，你说谁的官大？月老说。

    妖猴听完，一阵狂笑，勒马扬长而去。

    月老看着妖猴的背影，暗暗窃喜：看来妖猴被收服了，唉，真是无知啊！

    他刚想完，那个妖猴突然折回，大声地对月老说：月老老儿，我刚听瑶池仙子说，你是被囚禁在洞中的，此地并非你的住所要是叫大圣爷爷困在窄洞中，我可受不了我最恨玉帝专横独立了，今天我就把你放出来，气气那玉帝老儿。

    没等月老开口，妖猴轻吹一口气，封了几百年的神气顿时消散至尽。

    养此妖猴于天庭，必定后患无穷啊。月老看着要猴竟轻而一举地化去神气，这样想到。

    不久，从天庭传来一阵打斗声之后，玉帝响彻天际的呼救声，证明他正确的想法。

    快去请如来佛祖！

    八

    乘天庭大乱，妖猴和如来斗法之机，月老踏出了囚禁了自己几百年的山洞，他舒展着腰背，一个在他脑海中埋葬了几百年的誓言窜了出来，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去地狱见孟娘！

    绕着瑶池后山，月老准备从山间小径偷偷下落仙界。不知，玉帝知道自己又偷跑出来，会不会叫如来佛祖来抓我？月老想着，惭愧地一笑。这时，一个身影乘他不注意，从他身前一晃而过，月老没有看清那人的面容，只是觉的是个苍老的背影，而且消失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丝寒气。

    守护地狱入口的小鬼早就不知道换了几批了。

    不知大仙来地狱有什么事？

    唉小鬼终究是小鬼。和几百年前的一样，引见了判官，问明了去路，月老向充满腥臭的亡魂渡走去。与几百年前不一样的是，从鬼吏口中不再听到“孟娘”这个称呼，而是换做了“孟婆”

    当自己再次站在鬼门关前时，还是那条殷红的血河和那个来回摆渡的梢公，仍旧是那座青石铺就的奈何桥。在来往穿梭的亡魂间，月老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背影，但早已经失去了婀娜挺拔的姿态，苍白的长发披在佝偻的悲脊上，已不知道有几百度风霜了，一切甜美辛酸的过往都晃如隔世，孟娘也老了。

    孟娘。月老叫到。

    只见独守桥头的孟婆转过了头，皱着眉用一种疑惑地眼神看着自己，几百年前那种激动和感慨之意在已荡然无存，一切都变的很陌生。

    孟娘，我是月童啊！我。月老没说下去，他知道现在说“我回来了”已经是很晚很晚了。

    孟婆依然用茫然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是要看穿自己的灵魂一般，月老感觉有点冷。

    这时，亡魂渡上的梢公，停靠了木筏走了过来。

    对月老说：你就是当年月童吧！你说你会回来。但孟娘在奈何桥苦等了你三百年，你还是没能回来。之后，孟娘在心灰意冷之下，喝了自己熬制的汤水，忘却了前世的过往。在喝汤水之前，她叫我转告你一句话，她说：梢公，如果有一天，月童他回来找我了，请你转告他，纵然相见不再能相识，但我依旧爱他，就像当年在泪桥第一次遇到他时一样的爱他！

    听了梢公的话，月老知道自己再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他带着万分惆怅转过了身。

    这时，奈何桥头传来了孟婆的悠悠吟唱：采来南山断肠草，拾来北海无情花，熬我孟婆无忧汤，忘却俗世纷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