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京城中一处幽静的大宅中,刚刚具表告老的徐阁老缓缓放下手中一封书信,缓缓站起身来,脸上若有所思。
须臾,回身淡然吩咐道:“去,给刘希贤送封信,请他照看下武清苏讷言。嗯,就说此子乃老夫门生,请他费心一二。”
旁边闪出一个老家人,躬身应是。随即面露疑惑,抬头道:“阁老既要照顾那苏默,何不直呈天子?而且据说那苏默是失踪了,又要刘阁老如何照看?这…..是不是…..”
徐溥转过身来,迈步走向案后,老家人忙上前扶了。待到坐下,又给老头儿递过一杯热茶,徐溥接过来喝了,这才悠然道:“糊涂!老夫既然已经告老,又以什么身份给天子进言?岂不平白让天子猜忌?若此,对那小子是祸非福了。至于刘希贤,呵呵,他自会明白老夫的用意,不必多虑。”
老家人沉默了,随后应是,提壶给茶盏中续了水,这才转身去了。房中,徐溥目光悠然望向远方,眼神中神采变幻。良久,低声喃喃道:“这个小家伙……”
“那小子失踪了?怎么可能?”同一时间,东厂之中,卯课档头王义一脸的不敢置信,霍然起身道。
下面狗儿信誓旦旦的道:“档头,没错的。咱们的人也确定了,那小子真真的是失踪了。他家里的人大半都迁到了京里英国公府上,英国公世子,还有武清何家的人,却在日前离开了武清,一路往西北去了。小的们猜测,多半跟那苏默有关。”
“西北?”王义猛地一惊,扭头蹙眉问道。
“是,正是西北。”狗儿点头道。
“西北……”王义低声念叨着,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暗暗猜度着其中的奥妙。
对于苏默,他此时已然再不敢小觑半分。这么个奸诈狡猾的家伙,先是搞出一出失踪,然后忽然冷不丁又在西北出现,此事实在是太过诡异。
东厂身为皇家探子,肩负稽查天下的职责,由不得半分疏漏。凡事都必须比常人想的更深,做的更多才行。
“那沈松可有交代什么?”半响,他忽然问道。
狗儿一愣,随即脸上显出懊恼,悻悻道:“那家伙臭硬臭硬的,简直就是茅坑的石头,什么也不肯说。咱们用了些手段,却是不敢太过,那家伙身子骨弱的比只鸡强不了多少,弟兄们怕他撑不住。所以,这个……”
他讷讷的说着,心中有些忐忑。王义也是不由的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只是那光芒中,却不可自抑的带着几分焦灼。
此番押解沈松回来后,果然天子大为震怒。就势责令东厂审问,务要查清来龙去脉。
这让东厂上下大是振奋,连厂督都开口褒赞了卯课。要知道,对这些犯案的文官们,抛开大理寺刑部,直接让厂卫介入审问,自弘治登基以来,这还是首次啊。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厂卫在被打压了许久之后,终于再次有了崛起的兆头。
但是同时,也表露出了此次之事,天子的震怒到了何等的程度。一帮子文官们整日介说这个搬弄是非,弹劾那个装神弄鬼,结果最后他们自己推出来的一县之令,竟然被抓了个现行,这不单单是当场打脸,还是赤果果的贼喊捉贼啊。
所以,这次天子令东厂审问沈松一事儿,大理寺和刑部,还有左右御史台都沉默了,并无一人跳出来叫嚣什么规矩、祖训的了。
这对于厂卫,甚至天子来说,无形中都是一场大胜。
但是若沈松迟迟不肯开口,拖得久了,则不免夜长梦多,万一出了什么变故,却不是王义能承受的住的。真到那时,一场大功不免变成了一场大祸了,这是王义决不能接受的。
“跟太医院那边要个御医来,给老子死命的审!”良久,王义恶狠狠的转过头来,咬牙切齿的说道。
狗儿精神一振,大喜应是。也莫怪天下人提起东厂来,都是带着几分憎恶,这些人也确实是多少都有些心理变态,最喜欢的便是折磨人犯,尤其是对于那些个文官清流之类的。
只是狗儿的喜色才露,旋即却又迟疑起来,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似乎顾忌什么。
王义斜眼看他,蹙眉哼道:“嗯?”
狗儿一颤,躬身道:“档头,李公公那儿……派人来问过,这个…….”
“李公公?李广?”王义霍然一睁双目,惊声问道。看着狗儿艰难的点点头,脸色不由的凝重起来。
李广李公公,内宫监大太监,据说极为擅长符箓法术和祈祷祭祀事,深得孝宗皇帝之信。如今在宫中,除了司礼监的萧敬萧公公让其稍有顾忌外,几乎力压其余诸人,便是如今的东厂督公都对其有些忌惮。
这样一个人,忽然对沈松一事过问了,不得不让王义感到有些棘手起来。
慢慢踱着步,脑中急速的转着,筹谋着该如何应对。既能完成天子交付的任务,还不至于太过得罪李广,这其中的尺度,必须拿捏的恰到好处才行。可这个尺度,又岂是那般好拿捏的?
正愁思满腔之际,忽然外面有人来报:“有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