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旺手上的动作很机械,一遍一遍的擦拭,一遍一遍的投洗破洞毛巾,刘五进去把血红的一盆水端走倒掉,又换上一盆新的。
如此反复,直到盆里的水清澈,姚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炕上平躺的小孩好像睡着了,脸蛋很干净。
刘五目光移到姚旺侧脸,问:“火化还是……”
姚旺突然开口,轻声说:“哥哥,我弟,他是傻子,到现在也不会说话,你说,把他卖给七瘸子,当个要饭花子,是不是比死了强?”
刘五心理慢慢下沉,双脚有千斤重,身上却没了份量,飘飘摇摇的好像下一刻就会升空飞起来。
姚旺讷讷的看着那张白皙透明的脸说:“我害他,被砖头砸,我害他,当不成,要饭花子,我这个,哥,就是……呜呜呜……”
破破碎碎的不成话,呜呜咽咽的也不成调。
刘五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冷,他托着重若千斤的脚往土炕边走了两步,上身前倾,伸胳膊抱住哭的颤抖不停的姚旺。
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意外来的太快,太凶,以至于让一个心智还未成熟的孩子心生自责,把所有的罪全揽在自己身上。
哪怕退一步,结果如此不堪,姚旺竟然生出了退让的心思。
如果这样,姚旺这一辈子怕是要毁了。
刘五一手抱着姚旺,肩头的衣服被泪水打透,他抱着人回了自己的房间,背上包,用军大衣把姚旺一裹说:“知道哪有卖棺材的吗?”
姚旺哭的眼睛没了型,使劲睁大也不过是一条细缝,“窑,窑,窑村,有!”他停了停说,“哥,我,没钱!”
刘五大手胡乱擦过他的脸,强压着堵的死死的嗓子说:“我借你,你留下,还是一起去。”
姚旺目光定定的看着里屋土炕上躺着的小孩儿,想了很久说:“哥,能给我弟盖上棉被吗?我跟你去。”
姚旺不知是傻了,还是伤心疯了,给小孩摆布成侧卧,屈膝,头低下垫了枕头,身上盖了两层厚被子,还念念叨叨的说:“我弟喜欢侧睡,面朝我,不枕枕头,不行,还怕冷……”
刘五听不下去,闭起眼,满脑袋浑浑噩噩,恨不得自己这会儿一头厥过去,恨意浓浓的从心底升起,他多想一步上前,把盖在那个孩子身上的被子掀开,撇掉枕头……
两滴泪砸到地上,他忽然清醒,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眼前一切在泪水的滤镜下,模糊到美好一片。
立在地上的姚旺套了一圈柔和的光晕,侧卧的小孩仿佛在笑,庆祝他离开了这个恼人的世界。
姚旺走三步摔两跤,刘五拎起他,甩到自己后背,背着去,背着回。
回来时,他臂弯里夹着一口小棺材,做棺材的爷爷听说了这事儿,棺材打了折,还送了一大包纸钱,两条挂清。叮嘱他们一堆不过三岁的孩子白事怎么做,可是刘五没记住,他猜姚旺也没记住。
姚旺一路像是疯癫了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哭不笑时就会不停的说。
“哥,警察说,我弟太小,营养不良,火化了,骨灰都没有……哥,老不死,从今以后顿顿有饭吃了……哥,你说牢饭好吃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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