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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出西边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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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对于上海这个城市,苏雅是有着相当复杂的感情的。苏雅认识的上海,不是张爱铃笔下的人物故事,不是雅皮士梦中的一方圣土,当然也不是现代年轻人打拼的高级职场。上海是和苏雅的家庭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一个城市。这个城市的气韵影响到了她的家庭。

    苏雅的祖辈们就曾经在十里洋场的商战中载沉载浮,这个商业气味浓郁的城市在她还作为一个小女孩住在祖父家时,就有切身的体会。几十年后,苏雅的父亲又重新在这里的金钱市场中载沉载浮。苏雅自小就知道什么是金钱的气息,她厌恶这种气息,于是也厌恶这个城市。

    后来也是在这个城市的某幢公寓,苏雅看见了她的父亲和父亲的情人,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阴冷的冬天,她那种作呕的感觉。在这个城市的金钱与迷狂中,她看到的是她破碎了的家和同样破碎了的亲情。

    孟子,万章下中讲述了一位很清高的圣人,叫作“圣之清者”名叫伯夷;也讲述了另一位很平和的圣人,叫作“圣之和者”叫柳下惠。苏雅很欣赏伯夷,同时事实也让她明白了,做一个柳下惠有多么困难。这话她明白,她母亲明白,她父亲也明白,可她父亲的情妇就没有那么高的智商去明白。苏雅打心眼儿里瞧不起那个女人。

    如果让苏雅选择,她更喜欢杭州。她的老家就是杭州。或者可以这样讲,如果这次她们和他能在杭州而不是上海相会,那苏雅心里会好受得多。苏雅的母亲在杭州。而且在苏雅心中,杭州是中华文化安静的花园。但她没的选择。在陕西路淮海路南京路上穿行而过的她,只能在市声喧嚣中隐忍下去。

    白朗住在宝山,苏雅和汪小慈在徐家汇。距离挺远的,但时常见面。白朗喜欢苏雅的风度气韵,对他来说,有这样一位女性朋友是面上有光的事情。他们在哈尔滨的学校里都未能有这样频繁的交往。但在苏雅的安排下,差不多每次会面,汪小慈都会到场。在这一点上,白朗于内心有些不快,可他也同是深敬苏雅。

    汪小慈在音乐学院和乐团里马上就小有名气了,漂亮女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尤其是汪小慈这种类型的漂亮女人。苏雅当然也是漂亮女人,但她太拒人千里,汪小慈则不然,她要平易的多。她和小雅的寓所很快就有人送花来了,也有上海男人半公开的向她表示好感。汪小慈不闻不问、不痛不痒的应付着。汪小慈只是想挥霍一下生活,她并不觉得和人调情有什么过错。但她内心深处清醒的意识到,只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给苏风发的那几条短信中,才有她真正的心和真正的感情。苏风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和她有除工作之外的任何交流了。她汪小慈也不肯打电话了,不是怕陆白,是怕苏风。除了每天给他发短信,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方式让他感知她的存在,但她同样不知道这些短信苏风能看到几条,能不能认真看。苏风很少和她联系,这让她清醒的意识到,在不久的将来,她连这些指间的寻息都无法传递给她,她终将淡出他的感情世界。汪小慈很害怕这个结局,她已经死过一次,现在她无可逃遁,不知道在哪能找到庇护。或者退一万步,她汪小慈总希望多做几天苏风的情人,可她自己也意识得到——这个想法实在不太现实。

    于是,她下班后常不知所踪,回来的越来越晚了。如果说上海对苏雅意味着陈年的记忆和悲伤的家事,那么对汪小慈则意味着极度的放纵和疯狂的发泄——她要找到一种宣泄方式,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另一个男人取代苏风,这是女人们惯用的办法。

    在哈尔滨,汪小慈不会这样放浪形骸,她不愿意在有她深爱着的人的城市泄愤,而在上海无所谓。新天地的酒吧,她一家一家泡遍了,三教九流的人她认识的也越来越多。汪小慈做事不会出大格,但也不拘小节。这让苏雅放心不下。好在她无论多晚,总会回来,也绝不耽误正常的排练。

    白天的汪小慈是专注而敬业的,她在技艺上的进步苏雅看在眼里。夜晚的汪小慈则永远无法示人,苏雅也无可奈何。她理解她的痛苦,但她帮不上她,她自己尚且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苏雅白天也有大强度的练习。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进行大强度的训练了,在学校是她什么时候弹琴,弹什么,差不多完全听凭兴趣左右。但现在不行,她要艰苦的训练、排练。加上她又要强,在业务上不肯落人于半步——须知,音乐被她看做生命一样重要——她怎么肯让人呢?!在她生活的北方城市哈尔滨,那里也有很浓的音乐氛围,每年都要举行大规模音乐会,还有著名的“哈尔滨之夏”音乐会。那座城市是从骨子里的欧化的、浪漫的,在那样的地方和音乐融合并不困难。但在上海苏雅感到困难——这个城市缺少诗意,苏雅无法从环境中感知艺术,这意味着她要付出更坚信的努力。她常常练琴到深夜。一个人回来,坐地铁的时候,她的思绪总飘荡在这个城市的上空。多年以前,她曾有机会来上海音乐学院工作,当她害怕这座满是商机的城市,潜意识中也害怕和她父亲以及她父亲的家庭走的太近,于是没有来这里。她深感自己和这个城市的氛围及城市中的人,格格不入。现在,她为了追寻一个人,又来到这座她平素在回避的城市,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值得。于是,在无数个夜晚,她悄悄跑到外滩,灯火阑珊的江风海雾中沉思默想。

    哈尔滨也有一条河,叫松花江,苏雅平素也常一个人去那江边散步,松花江边有很多俄罗斯式的建筑,尤其是哥特式、巴洛克式和折中主义的建筑居多。那地方在她心中又美好又浪漫。同样是江边,外滩要气派的多、华丽的多,对面的东方明珠和大厦在上海灯光工程的规划下,灿烂辉煌,整条讲都如此绚目,从南京路数过来到四马路——现在叫福州路——也都一片辉煌,但辉煌是别人的,寂寞才是苏雅的。

    苏雅,这个年近三十的,搞音乐的,还有着浪漫幻想的女人,在这个中国最大的,最繁华的城市中,在这样亲近她最爱的男子的时候,却不可避免的益发感受到了一种悲凉和无奈,这种感觉排山倒海向她压抑过来。每个人都有追求快乐的本质,苏雅忽然发觉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快乐在哪。就好象一个饥饿多年的人,忽然面对一桌精美的佳肴,却突然发觉自己并不喜欢吃东西。这个想法吓人一跳,她决定要抛却生活中最另她不快乐的人和事了。

    因为汪小慈的社会交往越来越频繁,也因为苏雅离开琴房的时间越来越晚,白朗有时也会晚上去看望苏雅和汪小慈。其实多半是见不到汪小慈的,只有白朗和苏雅两个人相处。偶尔他俩也一起出去吃点什么,或者顺便也聊一聊。苏雅和白朗间的话题总归是文艺方面的,他们的交往清淡如水,醇香似酒,没有柴米油盐,没有家长里短,甚至很少涉及风花雪月。心情好的时候,他俩从四马路一路把书店逛下来,再去外滩,然后顺着南京路走回人民广场。

    其实这样的交往很美很清澈,他们也都文雅而从容。他们两人的交往永远是脱离现实生活而在精神领域的。这是一种理想化的精神依恋,不现实。也许从表面上看他们也是相当般配的,但他们恰恰只是精神领域的友人。

    每当他们度过这样一个傍晚,苏雅总会夜不能寐。苏雅一方面很欣慰,另一方面又害怕自己更深的爱上白朗,或者白朗一个不小心,也爱上了她。对另一个女人负责,对一个家庭负责的念头时常萦回在她的心里。苏雅也想过是否可以抛却过去,无视将来,只好好的把握现在。但她做不到,她总是站在一个高度来整和的看待她的人生历程,她无法放纵自己,也无法无视现实。即使她可以短暂的脱离现实世界,但她深知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失去尊严。苏雅想自己也许该永远忘记白朗了。

    苏雅慢慢觉得,自己可以让心灵远里白朗。好象这也并没有从前那么痛苦了。与此同时,她把全部的精力、心血都倾注在技艺和音乐之中。她的水平提高的相当快。团里有位指挥姓张的,他注意到苏雅的天分和勤奋,他曾当面夸奖过苏雅,言谈间颇有意将她留下。

    那段时间刚刚好西班牙国家舞蹈团来华巡演,据说有一场演出相当精彩。白朗提前就买好了票,邀请苏雅和汪小慈去看,她们俩也答应了。

    那天白朗准时来接她俩。汪小慈没在,留下话说和朋友去玩,但晚上准点去看节目,让他二分放心。白朗就想着接了苏雅一起去,苏雅在练琴,说是演出要提前到下周,非常抱歉去不了了。白朗就说“小雅你弹的够好的了,去看场舞蹈一个晚上,不会影响下周的首演,况且你有该休息了”等等。苏雅都没从琴凳上起身就回了句:“你去罢。我今天实在要练琴。”

    苏雅平素是绝不失约的,除非她真的认定这件事情必须要取消她即定的约会。

    白朗却不认为这事情有那么重要,他半开玩笑的着重说:“那么我以个人名义邀请你,请苏小姐赏光。”

    苏雅笑了笑,摇了摇头,好象她要把头脑里想的事情甩出记忆一样,还是拒绝了白朗。

    其实苏雅原本也打算三人一起去看节目的,但演出临时提前,让她有点慌乱。她习惯于把一切都准备的百分之一百二的妥当,尤其是在艺术上,她来不得半点马虎。相比之下,一场演出就变的微不足道了。须知,她的生活的全部意义就在于音乐的啊!

    白朗踱了几步,忽然回身问她:“小雅,在你的生活中音乐真的这么重要?我并不是特指今晚,而是指一贯以来!”白朗顿了顿,苏雅吃惊的抬起头,眼神越过钢琴望着白朗“你有没有发现,你生活的中心是音乐,其他人和事都要往后排、往后排?!”苏雅微笑着:“很多年以来就是这样了。”

    白朗走回钢琴前,很认真的望着苏雅:“小雅,你是一个总能带给别人快乐与艺术氛围的朋友,你也知道我很欣赏你。不单是我,差不多所有的人跟你在一起相处时,都会觉得融洽、惬意、浪漫。你有你独特的生活方式,或者我可以叫你的生活为‘艺术的人生’或‘审美的人生’也不为过,你生活的很有意义。音乐伴随你的生活,甚至生命。我这样讲并不过分吧?!”

    苏雅点点头。她不明白白朗到底想说什么。

    “小雅,或者你可以好好省视一下你的生活你的生活中,除掉音乐除掉音乐可还剩下什么呢?!”白朗把这句最为难以出口的话讲出来以后,仿佛大舒了一口气。

    “你的前言后语并不合乎逻辑呀白朗。”素雅俏皮的笑了。“我的生活我自己可以把握”苏雅在心里讲了下半句:“正如我的感情我自己也可以把握。”

    “可除了音乐,生活的其他被你放在哪了?”

    苏雅很吃惊的站了起来,白朗是个明智的人,他怎么敢用这样的口气谈论她的生活?!“打个比方吧,人是不是应该先有命再考虑如何活下去?”苏雅耐着性子讲到,她不明白白朗这些愚蠢的问话目的何在。

    “不是生命的问题,是生活。音乐只是你生活的一部分。”苏雅奇怪白朗怎么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可白朗却继续讲下去了“你生活中还有挺多更重要的。比如爱情,比如婚姻,比如日常的岁月。你不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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