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我醉了三

    成都的茶，香犹酒。酒不醉人，茶醉人。

    我醉在成都的茶肆里，醉在茶肆的龙门阵里。

    有人说，到成都，不进茶馆，枉此一行。我说，到成都，不醉在茶肆里，枉此一行。

    在峨眉山五显岗的停车场四周，有几处茶馆。我们走进了其中一家，围着一张石桌落了座。老板娘端上了几个盖碗，用峨眉山的泉水给每人沏了一碗茶。可惜，我们候车心切，无心品茶。

    在文殊院背面，有一处颇具规模的茶社，长溜的茶桌，不仅每人面前有一盖碗茶，主人还为我们买来了花生米、五香瓜子，可惜，要急于打电话至重庆、武汉，也无心品茶。

    真正品出了茶味，是在杜甫草堂。这里的茶，浓酽有浓情，清香成清趣；这里的茶，使人喝得有醉意。

    成都公交的主人们将我们领到一个宽敞的院子里，顺檐下摆了一些桌椅，我们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茶房是一个瘦小的中年人，赤膊上身，胸前一根根排骨清晰可见，锁骨上凹凹挺深，但他挺精神，待人挺热情，笑容可掬。

    茶沏上来了，我学着李队长的样子，用茶碗盖在茶面上拨弄了几下，将茶叶拢在一边，让它很快地沉下去。然后，用嘴轻轻地吹了吹，略略呷了一口，茶有些烫口，但很解渴，很解乏，很解困。

    茶过三巡，话语渐渐多起来了，用四川话来说，我们开始摆起了龙门阵。在这里，很有点意气风发，逸兴飞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味道。

    我们的话语像游龙畅行，谈到人生的坎坷，谈到世态的炎凉，谈到改革的变化，也谈到生活的趣事。在龙门阵里，使我们的胸怀一下子豁达起来了，避开世事的纷繁与嘈杂，整个人都似乎浸泡在快乐里，浸泡在浓酽的茶里。

    瘦小的中年茶房也打进了我们的龙门阵，他一手提着空茶壶，一手指指点点，一板正经地说：

    “您这位先生，外面最少十元才给你看相。”

    “何以见得？”

    “三十年前你多波折，可三十年后你有洪福的。”

    “哈，哈！”“哈，哈！”这畅快的笑声使我们变得年轻了。它漾溢在亮丽而活泼的童心里，明媚而火热的青春里。

    在这诗圣生活过的地方，话语也自然而然地会岔到诗人身上。

    “刚才，在杜工部祠，我恭恭敬敬、响响地扣了三个头。”

    我们深深地喜爱杜甫，也视李白为知己。杜子美忧国忧民和李白的飘逸豪放，在大家心底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就这样，在杜甫草堂茶社的整个下午，我们边喝着茶，边摆着龙门阵。情，像是经过陈酿而愈馥郁似的总拨动着大家的心弦，使人感到一种历史和现实相结合的丰韵，感到一种渗透着人情味的温馨，一种勇敢地创造生活的快乐，一种朴实而又宏润的意境美。

    难怪有人对茶称道：“幽借山巅云雾质，香凭崖畔芝兰魂”你说，能不使人醉么？

    我醉了，醉在成都。

    1992年9月20日